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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段櫻死了,未嘗不是件對大家都好的事,可他現(xiàn)在偏偏活了下來,雖有隨時夭折的危險,但確確實實活下來了,再下令處死他,我便無論如何下不了口。我疲憊地扶著額:“不要聲張,暫時將他安置在……”我卡殼,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安置他,隨手一揮,“你看著辦吧,若他足月后沒死再來問我,死了就和……趙氏一起埋了?!?/br>劉公公腦袋壓得更低:“是。”那晚,脖子上的傷口翻來覆去的疼,更是整晚噩夢連連,一會兒做到段棋,一會兒做到段櫻,一會兒又做到我父皇。做到我父皇的時候,最是逼真。他胸口插著把劍,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向我伸出手,似乎是讓我救他,滿臉痛苦,而我就那樣漠然望著他,腳步不曾挪移一分,眼睜睜看著他咽氣。最后是智深,他在我父皇咽氣時突然出現(xiàn),猶如天降羅剎,紫青色的臉皮,脖子上一條細細的血線,像來討債的。他一把抽離我父皇胸前的長劍,guntang的血立馬飆射而出,濺了他滿身滿臉,也濺了我滿身滿臉。父皇死不瞑目,他的眼睛一直瞪著我,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尾隨著我,仿佛在控訴我對他的見死不救。我心如擂鼓,呼吸急促,被恐懼充斥全身。“我是他的狗,你又是什么?他養(yǎng)的白眼狼?”我僵硬地抬頭,發(fā)現(xiàn)智深手里提著滴血的長劍,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目光鄙夷而憎惡,正如我對他情緒的投射。他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這個男人,一輩子都在追逐蘭妃的幻影,蘭妃死了,他就把這種無望的感情寄托到她的兒子身上。“你連自己要什么都分不清,有什么資格和我掙、和我比?”我強撐著對他冷笑,“況且活到最后的是我,是我!你不若乖乖去死,少作些妖吧!”智深嚴格說來并非我所殺,我打著捉拿刺客的旗號闖進宮中,到時我父王其實早已死了,智深就候在他的尸體旁,不逃不躲,像早已預料到我的到來。他以為是段涅要他死,也不反抗,大笑著說自己大仇得報,可以下去找蘭妃了,說完就抹了脖子。呸,他也不想想蘭妃要知道他把她兒子當替身能不能饒他!自以為情圣,其實禽獸不如。智深擺出一臉哭相,舉劍指向我,眼里留下血淚:“你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得不到的,你也不要想得到。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段姽!”說罷那劍就朝我刺來。我猛地驚醒,冷汗浹背,頭疼欲裂。“什么時辰了?”我問守夜的宮人。“回陛下,剛過丑時。”再睡不著,我干脆披衣而起。宮人見我起來了,利索地點燃了屋內的燭臺。走至窗邊,只見一輪玉蟾獨掛中天,冷白的月光下庭中景色顯得格外凄清。那一晚也是這樣的月色……我聽聞段涅病了,便心急著想去見他,但那已經很晚了,我不愿驚動他,便沒叫人通報,直直地往他寢殿去了。這種事情我以前沒少做,并不怕他怪罪。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寢殿中的,他從不在阿骨娜那里過夜,但我沒想到除了他還有別人,而且這別人還是智深。殿外守著的侍從見了我一臉難色,說殿下正在見客,不讓打擾,但最終還是不敢攔我。我以為段涅和別人在談什么要緊事,想嚇段涅一嚇,便悄悄推開門進去了。我放輕呼吸,放緩腳步,躡手躡腳往內室而去。見到跪在地上的智深時,整個人一愣,忙退半步用垂簾擋住了身形。智深跟前擺著一盆水,水中是一雙青白的足,就算浸在熱氣氤氳的熱水里也不見絲毫血色,仿若冷玉雕成。那是段涅的腳。智深輕柔地將水淋在段涅的足踝上,替他按摩,滿眼如珠似寶,不像洗腳,倒像是朝圣。而段涅正一只手撐著額頭,手肘支在扶手上閉目小歇,臉上病氣森森,并沒有覺察到我的到來。那時候我也不過一個孩子,卻已經憑直覺感到了這一幕的古怪與違和。不會有哪個門客用那樣的眼神看待自己的主上,也不會有哪個門客覺察到主上的弟弟來了,還將這曖昧而不可告人的情景故意呈現(xiàn)給對方看。沒錯,智深就是故意的。那時候我以為自己來去無蹤沒人知曉,將自己隱藏的很好。但后來大了想想,我能撞破他那齷齪的綺念,絕對是他故意為之,不然以他的武功,如何能察覺不到我的靠近?我便是從那時候開始想要他死的。他是什么時候,我就不知道了。第8章段櫻的事對我打擊頗大,那之后我便有些難以入眠,更糟糕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不行了。我不行了,對女人不行了,那一根東西成了擺設,怎么也沒了動靜。初始我還不信,覺得只是身體疲乏的關系,過幾日便可痊愈??赡侵笠粋€月,無論怎么嘗試,換過多少溫香軟玉,死寂還是死寂,無聲終是無聲。我按下心間惶急,命劉公公宣了太醫(yī)。太醫(yī)還當我是脖子上的傷出了什么狀況,跑來時一頭熱汗,滿臉紅霞,待聽完我的病癥,臉色又急遽轉白,抖若篩糠。這等事關男人尊嚴的隱秘,治好了皆大歡喜,若治不好……“寡人非嗜殺暴君,愛卿大可放心醫(yī)治。”得我這一句話,對方才如蒙大赦,轉悲為喜。為我診過脈后,太醫(yī)拈須沉吟盞茶時間,額上方才拭去的汗珠復又卷土重來,只是這次是冷汗。我心頭一墜,知道不是好事。果然,他下一瞬便跪倒稱罪,說自己無能,我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他并未珍出有何問題。也就是說,我沒毛病。身體沒毛病,那就是心病了。其實這結果我早有預料,但仍是覺得渾身泛冷。腦海里閃現(xiàn)段涅沉靜疏離的面孔,那透著譏誚的目光猶如兩道利箭,在我心上反復戳刺,終至百孔千瘡。段涅!段涅?。?/br>瞬間涌起滔天恨意,我一把將桌幾上的事物掃落,一時香爐茶盞,脈枕筆墨,叮鈴哐啷墜了滿地。劉公公與太醫(yī)大氣不敢喘,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過了片刻,我讓他們起來。“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