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慈盯著走在前頭的靴子，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燈會，若即若離的感覺再次牢牢攫住她。沒理由靠近，又舍不得離開，真磨人。

    那句太子妃，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她嘆口氣，頭上的步搖忽然被旁邊橫出的樹枝勾掛住。

    “啊——”

    戚北落腳步一滯，猛地轉(zhuǎn)過身來，神色緊張，“怎么了！”

    “沒事沒事?！鳖櫞瘸读讼伦旖?，抬手解頭發(fā)。

    瞧不見后頭情況，不僅解不開，頭發(fā)還越纏越緊，她急得直跺腳，手酸頭皮疼，又恐戚北落等太久會不耐煩。還有剛剛岐樂的刁難，他的若即若離……

    一層委屈裹一層委屈，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她終于熬不住，眼里慢慢蓄出淚花，想蹲下來大哭，奈何頭發(fā)還勾著，只能捂臉傻站著，手心很快濡濕。

    清冽冷香伴隨一只大手伸來，柔柔拍了下她腦袋，繞到她后腦勺，三兩下幫她解開纏發(fā)。

    “這點(diǎn)事也值得哭？蠢?！?/br>
    語氣鄙夷，手卻很老實(shí)地遞來幫她揩淚，輕柔得完全不似個慣會舞刀弄劍的粗人。

    可他越溫柔，顧慈心里就越酸澀，像倦鳥尋到歸巢，什么也顧不上，只擁入他懷中哇哇大哭。

    濕意透過衣料燙在胸前，戚北落的心好像被驟然撕扯開，嗓音都在抖，“怎的了，還在為剛剛的事生氣？你、你且等等，我我我這就把岐樂捉來，任你處置?！?/br>
    他說著便要走，顧慈尖叫著“不要”，收緊手搖頭不迭，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抱著他。

    戚北落登時不敢再動，恐懼順著她顫抖不停的身子傳來，他心如刀絞，卻又不知所措，手抬至她后背，捏拳遲疑許久，一點(diǎn)點(diǎn)放上，不敢收緊，只小心拍撫。

    “你若難受，就哭會兒。莫怕，我……我一直在，等你哭夠了，我們再回去，好么？”

    他湊到顧慈耳邊呢喃，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柔，大手一下一下緩而慢地安撫，便是酸麻了也不見停。

    顧慈漸漸止泣，他的溫柔給了她莫大的勇氣，想起這幾日的坐立不安，心一橫，抬手圈住他脖子，臉埋入他頸窩。

    “我、我有事想問殿下?！?/br>
    戚北落點(diǎn)頭如搗蒜，“只要你不哭，我定知無不言。”

    顧慈霎著眼睫，羞澀道：“殿下、殿下方才說的太子妃，可是真的？”

    怕自己沒說清楚，再生誤會，她咬了下唇，朗聲問：“賜婚的事，可還作數(shù)？我只要殿下一句話，若還作數(shù)，殿下就莫要放開我，若不作數(shù)……我以后便再不糾纏……”

    身下的身體猛然凝定，如鐵板般堅硬。

    顧慈的心隨之一顫，想是自己太直接，把他嚇著了，猶豫著要不要松開，念頭一轉(zhuǎn)，咬牙抱得更緊。

    無人說話，四下悄然，連風(fēng)都繞道走。

    顧慈忐忑不安，好似被架在火上烤。原本拍撫她后背的手，忽然改掰她手臂。

    這便是他的答案？顧慈的心被狠狠掐了把，卻還是掙扎著不愿放開。

    耳畔傳來嗤笑，語調(diào)輕慢，“美人計？”

    顧慈心里咯噔，他果然生氣了……但她還是不肯松手，橫豎她今日已經(jīng)丟大了人，不怕再丟大些。

    “那……殿下中計了嗎？”聲音軟糯，略帶鼻音，不用刻意偽裝，自有種誘人韻調(diào)。

    又是一陣沉默，漫長得好似經(jīng)歷了一生，葉子自枝頭簌簌抖落，飄滿顧慈心田。她忽然覺得自己好蠢，又蠢又累，竟然會把一句玩笑當(dāng)真。

    那就這樣吧……

    堅如磐石的手臂松動，她雙眼噙滿落寞，緩緩從他懷里退出，腰肢忽然被爆抱住，她猝不及防地貼上那熾熱胸膛，緊緊的，緊到可以感覺到……他胸膛竟然在震，雙肩亦在抖，分明是在暗自嘲笑她。

    自己都難過成這樣了，他竟還笑得出來？顧慈惱羞成怒，也不要他回答了，使勁推開他，轉(zhuǎn)身就走。

    奈何她小臂被攫住，戚北落輕輕一發(fā)力，她便再次回到那溫暖懷抱。圈在她腰間的手臂比方才還緊，固若鐵鑄，顧慈被勒得幾乎喘不上氣，哀嚎幾聲他才松開。

    卻還是沒放手，面頰埋入她頸窩，耳鬢廝磨。溫?zé)岷粑┬邪l(fā)間，顧慈不由軟了半邊身子，喝醉似的乖乖伏在他懷中。

    “我沒笑話你，我剛剛……”

    話音未落，他胸膛又震起來。

    “戚北落！”

    顧慈這下是真氣到了，嬌面通紅，連推帶踹要走，卻如何敵得過戚北落的力氣，只有被越抱越緊的份。

    她磨了磨槽牙，捏拳要捶，忽聽他貼著她耳廓，低聲淺笑：“等我消息?！?/br>
    他聲音本就低醇，刻意壓低后就如陳年佳釀，愈發(fā)醉人。

    手一軟，這拳頭便有些落不下去了。

    心里高興又委屈，委屈又高興。他一定是故意的，早就想應(yīng)了偏偏耗到現(xiàn)在，怎么、怎么這么討厭呀！

    顧慈氣憤抬拳，落下時卻只是輕輕一拍，順著他衣襟，緩緩圈住他脖子，感覺抱得不夠緊，又踮腳擁得更牢。

    噘著嘴，很不爭氣地點(diǎn)頭，“嗯?！?/br>
    聲音極輕，散在風(fēng)中，融入四面濃郁甜膩的梔子香，撣也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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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兩人都默契地不說話，就這么一直抱著。

    他手臂的熱意透過輕薄綾繚，傳到肌膚，涌入血脈，直沖心口，顧慈的臉慢慢變紅，卻還是舍不得放手。

    四周一片靜謐，蟬鳴如浪，此起彼伏。金芒在他們身上聚了又散，散了有聚。清風(fēng)徐徐，撩動他們的鬢發(fā)，糾纏在一起，逐漸分不清彼此。

    原來盛夏的陽光，也可以這么舒服。要是時間能永遠(yuǎn)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顧慈瞇起眼，奶貓兒似的地蹭著戚北落的衣襟，昏昏欲睡，身后花叢忽然簌簌響，踉踉蹌蹌摔出個人。

    “啊呀，對不住，這回是當(dāng)真崴到腳了?！鞭生Q卿歉然抱拳，陪著笑，哈腰后退，“你們繼續(xù)，別管我，繼續(xù)，繼續(xù)。”

    這叫人還怎么繼續(xù)？顧慈局促地從戚北落懷里出來，低垂著腦袋往樹蔭里頭鉆。

    戚北落面色陰沉得可怕，眼神夾著飛刀，在奚鶴卿身上剮完一遍，又嗖嗖掃向方才他摔出來的那簇花叢。

    花枝隨之一顫，抖落幾片葉子。顧蘅、顧飛卿、鳳簫和王德善灰溜溜鉆出來，驚嚇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顧慈沒想到有這么多人旁觀，臉頰熱得簡直能烤地瓜，偷偷覷向戚北落。他是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