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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西北有高樓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58

分卷閱讀158

    他也不吃日本人端給他的飯菜,在他有力氣的時候連盤子一起統(tǒng)統(tǒng)扔出房門。毒癮發(fā)作的時候他象只野獸一樣打滾嚎叫,那情景說不出的凄慘。但只有在毒癮發(fā)作時,醫(yī)生才能為他注射些營養(yǎng)素和鹽水。一個星期以來,他越來越虛弱,毒癮不發(fā)時就在床上連日昏睡,朝香宮有時真怕他從此不再醒來。

冰涼的觸覺讓容嫣從連日的噩夢里醒過來。

他覺得有點奇怪,他居然還沒死。

他年輕的身體,不知還能承受到什么極限。

有個十八九歲的小兵,正拿著一團濕水的棉花在輕輕擦試自己的嘴唇。一絲絲的水流進干涸的嘴里,異常甘甜。

然后容嫣清醒過來。沒錯,他是睡在自己的家里,但這已經(jīng)不是他的家,而是那個叫朝香宮的日本人的住處。他又被軟禁了。從一個日本人手里,流落到另一個日本人的手里。

他費力的扭開頭,想躲開這小兵的動作。他想叫他滾,但是喉嚨干得發(fā)不出聲音。

“少爺,你別動啊,你渴壞了吧,我給你喂點水?!?/br>
小兵竟然說的是標標準準的上海話。好久沒人跟容嫣說過上海話,容嫣愣了。

容嫣動了動嘴唇,想說,你是上海人?但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小兵道:“少爺,你別心急說話,慢慢的喝點水潤潤嗓子就好了?!?/br>
他手腳利麻的給容嫣倒水,擰了毛巾擦臉。又換水來洗手,他的動作又軟又輕,讓容嫣瞬間有一種錯覺,以為在身邊的是柳兒。

細細的看,小兵個子瘦小,皮膚白皙,眉清目秀,特別是嘴角,老是帶著點笑意。

伺候容嫣喝了幾口水,又扶容嫣從床頭坐起身來,他象閑不住似的,又拿了把小挫刀來給容嫣修指甲。

“少爺?shù)氖稚谜婧??!彼贿呅抟贿呝潎@不已:“手指頭又細又長,一看就是嬌生慣養(yǎng)的有錢人家少爺,沒做過事,哪象咱窮人家孩子的手,又粗又糙,三歲下地就開始干活兒?!?/br>
容嫣靠在床上看著他,休息了一陣,沙聲道:“你真是中國人?”

他笑了:“少爺這話。中國人還有誰冒充的?地地道道上海人。我姓李,李小樹。我爸說咱們窮人的孩子,就得象小樹一樣快高長大,長大了好干活?!?/br>
“那你……”容嫣喘了口氣:“那你干嘛到日本人軍營來做事?”

“掙錢唄?!崩钚浯鸬溃骸吧虾S陷了,可是咱們窮人還得吃飯啊。我十六歲就被拉來當中央軍,老是領(lǐng)不到月錢,中央軍可窮了。打仗的時候啊,那個嚇人,我還以為這次我死定了呢,有個算命先生說我活不過二十歲,我想這次我肯定死定了,結(jié)果沒死,做了俘虜。也算我命大吧?,F(xiàn)在還被派來伺候少爺,每個月有十塊大洋的月錢呢?!?/br>
他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張大兩個巴掌比給容嫣看,十塊大洋。

他高高興興的說著伺候少爺,對他來說這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美差。又不用擔(dān)驚受怕,又不用上前線打仗,多么好。

他的話多,說個不停:“那天在戰(zhàn)俘營,有個大人物來了,哎喲那氣派可了不得,雖然年紀輕輕,可往那兒一站啊,我大氣也不敢出,連正眼也不敢瞧他。他說要選個乖巧聽話的人來伺候,我正在納悶?zāi)?,他一個日本人怎么需要中國人伺候,結(jié)果我來一看啊,原來是伺候您。哎喲我可太高興了,太榮幸了,我的運氣怎么那么好啊。”

好久沒人跟容嫣這樣碎碎的說過話,容嫣極度疲乏,閉著眼睛似聽非聽。此時忍不住嘴角泛起一個苦笑:“伺候我這一個快死的人,有什么好高興的?”

“少爺快死了?”他睜大了眼睛:“少爺可不能這么胡說自己。你那么年輕,又不是生了什么病,怎么會死?這仗打起來啊,那人死得象螞蟻一樣。能活下去得謝天謝地謝祖宗有靈啊。少爺你沒上過戰(zhàn)場,你沒見過,有多少斷了腳斷了腿的還拼命想活下去呢,我親眼見有人在戰(zhàn)壕里爬來爬去找他自己的手,還有個男的上了擔(dān)架還在叫護士別忘了帶上他兩條斷腿。我們那可是,拼了命也要活啊?!?/br>
容嫣搖了搖頭。

“我從前也聽人說過,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比萱痰吐暤溃骸拔以?jīng)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無論如何也想活下去……就算心里明明有懷疑,就算受再大的罪……我也要活下去……”

“那我可不明白了,現(xiàn)在有什么不一樣?你還是你啊?!?/br>
李小樹修完手指甲,又找了把梳子給容嫣慢慢的梳頭,讓容嫣瘦弱的肩頭靠在他單薄的胸膛前。

“不一樣了?!比萱逃执丝跉猓骸拔椰F(xiàn)在,再也無法騙自己了……”

“活著就是活著,還有什么好騙的?”李小樹完全弄糊涂了:“你的親人呢?你就連一個想見的人都沒了?一點掛念都沒有?”

容嫣不說話。

李小樹突然壓低了聲音,神秘的對容嫣說:“我知道你是誰哦,少爺,我一進門就把你認出來了?!?/br>
容嫣微微一怔。

“我聽你過唱戲?!崩钚湔f起來臉上放光:“那時候我還小呢,才十一二歲,我爸是劇院子里賣糖堆兒的,我爸每天做了糖堆兒都拿到戲院子里去賣,回來就跟我們說你。說你那個紅啊,說你那個漂亮啊,唱戲唱得好啊,我們小兄弟進不了戲園子,只好巴巴的在后巷子等你的馬車。那天我真看見你了,穿著白衣服,坐在馬車里。我們真高興啊。跟在你的車后面直追。你的戲票咱們小老百姓根本買不起,只有偷聽。那天我死纏活纏的讓我爸許我去賣糖堆兒,結(jié)果一個也沒賣出去,我站在戲院子里聽你唱都聽神了。我聽過容二爺?shù)膽蛄?!我這一輩子里,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啊!為這事我在兄弟面前風(fēng)光了有大半年呢。”

容嫣聽他絮絮的說著,往事,唱戲,掌聲,喝采,花牌……恍若前世。

容嫣自己也聽神了。

“都過去了?!边^了好一會兒,容嫣苦澀的,噶聲說道。

“誰說的?”李小樹訝然:“在我們心里,你還是那個大明星啊?!?/br>
容嫣身子一震。

“所以一進門兒我就認出來了。要是我老爸知道,我現(xiàn)在服侍的是二爺您啊……”李小樹還在羅羅索索的說著,突然驚叫:“少爺,你怎么了,小樹,小樹說錯話了?”

容嫣覺得臉上有點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