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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嚴,但銀錢上卻并不刻薄吝嗇。這大概也是華連成能人心一向,地位穩(wěn)固的原因。照例這樣的分紅,角兒是拿得最多的。在場面兒龍?zhí)讉兡猛暌院?,剩下的一大半,幾乎全是分給角兒們的。上一年許稚柳記得自己得了十個現(xiàn)大洋的紅利錢,二爺后來又偷偷給過他十個大洋讓他去買糖吃。他苦笑,二爺還只當他是個愛吃糖的孩子。這幾年,二爺賞他的錢,他一個子兒也沒動過,全都收在二爺用過的一塊舊手帕里包好,壓在枕頭底下。夜里有時睡不著的時候,摸一摸枕頭下的硬物,想到二爺對他好,心里也就舒坦了??墒墙衲辍?/br>許稚柳走進容修的辦公室。每次他站在容老板面前都會覺得緊張。容修什么也沒有說,從抽屜里拿出一只沉甸甸的小布袋,向許稚柳遞去。許稚柳慌忙雙手來接。他感覺手中東西的份量重得超出他的想象,不禁有些訝然地望向容老板。容修望著他,笑了一笑:“拿著吧,這是你應(yīng)得的。”許稚柳滿面通紅,他連想都不敢想,竟然會得到這樣一大包銀元。這,這不是角兒們才應(yīng)該得的份兒嗎?容修看著這個低頭紅臉好象做了什么錯事一樣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根本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價值。真是單純乖巧。他要是自己的兒子就好了。能在人海茫茫的大街之上找到這樣一顆好苗子,青函那孩子還是真有點眼光的……一想到小兒子,容修心里便是一陣隱痛。許稚柳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老爺?!本驮诹鴥阂鲩T的當兒,容修把他叫住了:“柳兒。”許稚柳一怔,立刻回身站好:“是?!比菪蘅戳怂靡粫?,許稚柳覺得,容老板的目光里充滿了慈愛和溫和。停了停,容修說:“柳兒,好好唱戲,以后,你的好日子還長著呢?!绷鴥夯卮穑骸笆??!敝袊说膶υ挘褪沁@樣的點到即止。誰也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真正想說的話,可是在無言之間,大家又都明了于心。在那一刻,容修其實是在對柳兒說:“孩子,你千萬不要學你師傅,不要讓我失望。我以后會好好疼你的?!倍鴥夯卮鸬钠鋵嵤牵骸胺判陌扇堇习?,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痹谀且豢?,柳兒的乖巧,稍慰了被容嫣傷透的老懷。而在那一刻,柳兒感受到容修那長輩般的溫情和慈愛,在失去容嫣而寂寞悲哀的內(nèi)心深處,也騰起了一股熱淚般的溫暖。租界與舊城相接的晏海門,障川門一帶,是容嫣往日最愛閑逛的地方。因為在這里云集了上海最主要的幾家古玩鋪頭。當時上海的古玩店,出名的有叢古齋,辟玉林,儀古齋,味古精舍,信古齋,坤記,萃古等,一向是手里有幾個閑錢的文人雅士,梨園紅角兒們出入之所。自從1931年“9。1”事變之后,有許多北方難民紛紛涌入上海。其中有一大批的前清遺老,失意軍閥攜帶著黃金現(xiàn)鈔,古玩細軟來到租界做起了寓公。為了維持昔日奢侈的生活,他們手中的古董一件件漸漸送進了店鋪。自此古玩商品的主要來源從外出收購而一變成為待客上門。出于生意上的便利,許多古玩店就在離老,新北門不遠的公共租界五馬路集中開業(yè)。在短短數(shù)百米的廣東路上,當時就云集了數(shù)十家最主要的古玩店鋪和無數(shù)零星攤點。容嫣早就聽說廣東路上舊市場的名頭,只是它新開張后,自己還從未得閑去過。自從離開華連成后,成日窩在家里看書看報,十分氣悶,這天見冬日晴朗,略有陽光,也有了點興致四處走走,于是便戴了大禮帽,圍了長圍巾,叫了一輛黃包車,想去廣東路上逛逛。梨園子弟一旦成了名角,榮耀和銀子來得太容易,除了買房子置行頭外,不知道怎么個花銷,于是抽大煙的抽大煙,逛青樓的逛青樓,也有不少偏愛雅風的,比如容修,就大有古代名士寄情花木,把玩金石,收藏玉器的雅癖。容嫣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耳聞目濡,也自然沾染了這份閑情風致,加上他本人聰敏機靈,年紀輕輕,已經(jīng)算得上是內(nèi)中行家。廣東路上的舊市場雖是才興起的,可是里面不少店鋪都是搬過去的老字號。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其中還夾雜著不少高鼻子洋人,cao著怪腔怪調(diào)的中國話在與攤販伙計討價還價。容嫣混在人流中,慢慢地從一家踱到另一家,拿起一只明代的琥珀瑞獸擺件看看,又取過一只如同凝脂般的田黃長方章把玩一番。身邊一個人正在端詳一只仿官釉人面洗,以容嫣的眼光看去,斷定它最多不過明嘉靖年間,可古董店的伙計非說它是元時的,那人狐疑不定,一看可知是外行。容嫣一笑,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聽得身后有人喚他:“二爺?這不是二爺嗎?”容嫣暗酌自己包裹得這樣嚴實,居然也被認出,不禁吃了一驚?;仡^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狐皮袍子,戴圓眼鏡的白胖老頭,笑容滿面的望著自己:“喲,果然是二爺!好久不見了二爺!”容嫣也笑了:“我道是誰,原來是福源齋的宋掌柜!真是好眼力啊?!蹦撬握乒駶M臉堆笑,異常親熱地湊上前來:“老朽雖老了,可是大半輩子都泡在這一行里,整日里識金斷玉的,這點識人的眼力價還是有的,更何況二爺玉樹臨風般的人呢。怎么,二爺,今天想來淘點好貨?”容嫣往四周略一望:“怎么,這間集雅齋也是宋掌柜您的?”“這是開給我兒子的,瞎折騰,讓他混口飯吃罷了?!边@宋掌柜天生一副笑臉,不笑的時候眉梢眼角都含著笑意,他壓低了聲音:“這外面的東西粗得很,哪能入容二爺?shù)姆ㄑ邸韥韥恚埗旊S我來。”容嫣被他半扶半扯著,身不由己就入了后堂。只見堂后小院翠竹青青,別有一番青幽景色,穿過小竹院,來到一間會客小廳,一進門口,便看見四張紫檀全素獨板羅漢椅分列兩旁,上座擺著紫檀瓷面方桌,一邊的十二屏楠木屏風上刻著恭祝某某某光祿大夫榮壽之類的句子,容嫣不禁贊道:“好地方,好玩意兒!”宋掌柜聞言一笑:“容二爺好眼力。請,請,這邊請?!币贿呎埲萱躺献?,侍候容嫣脫了圍巾帽子,一邊吩咐下人上茶,一邊問少爺呢。下人答道:“少爺一早出門去了。”宋老板不禁恨了一聲,轉(zhuǎn)過臉來,對容嫣笑道:“唉,我那個不成材的小兒子,老父開了店鋪給他,是想他自立門戶,也有個謀生之所,誰知道他倒一擔子全扔給我打點了,唉唉,不說他了,這個混小子,讓二爺見笑了,來來,請二爺喝茶。”容嫣苦笑。心想自己有什么資格去見笑人家。茶端上來,接了茶品了一口。茶是上等的龍井不必說,那全套青花薄胎茶具,至少也是清康熙年間的制品,精美雅致之極。容修父子一向是福源齋的老主顧,與宋掌柜相交多年,交情甚厚,是以宋掌柜一向以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