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歸途（一）

在第四天的下午，段提沙得知顧云章不見了。

他對此很是吃了一驚。隨著士兵走去那間囚牢內(nèi)，他環(huán)視四周，只見一切如舊，床下連個坑洞都沒有，就算顧云章是只老鼠，也絕無逃走的可能。

他摸著下巴四面敲了敲板壁，又打開木箱瞧了瞧，最后停在窗前審視片刻，他抬手一扯那長條木板，結(jié)果登時就輕輕松松的端下來一條。

“哦……”

他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語了：“哦……他媽的，這老狐貍，我應(yīng)該早去打斷他的手腳！”

段提沙后退兩步坐在了床上，床上只鋪有一條草席，沒有被褥。一件短褂子隨便扔在枕頭上——那是許久之前顧云章向他討要而來的，因為夜里有時太涼，能夠多穿一層單布也是好的。

“跑了？”段提沙邊想邊伸手拿過了那件短褂，團(tuán)成一團(tuán)送到鼻端嗅了嗅，隱隱聞到了一絲殘留的體味——很淡，因為顧云章本身幾乎就沒有什么味道，不香不臭的。

段提沙感到有些可惜。他雖然對于顧云章是存了滿心的輕蔑和厭惡，不過“老東西”臨了這無聲無息的一逃，倒是很見了一點將軍的真功夫。

段提沙愛顧將軍；即便是此刻回想起當(dāng)年的顧云章，他也依然心旌搖蕩。不過那個顧云章顯然是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段提沙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了對方前幾天那涕淚橫流的難看模樣。

段提沙坐在床邊思索良久，末了將手中短褂往床上一摜，隨即起身大步走出房去，決定把顧云章拋去腦后，隨他到荒山野林中喂老虎去吧！

顧云章在山林中，的確是遇到了老虎，幸而他自己并非獵物。

那是一個清晨時分，他正蹲在一顆老樹枝杈上，望著地面草叢中一只似狼似狗又似狐貍的肥動物發(fā)呆——經(jīng)過了四五日的跋涉，路未見得走出多長，可他那肚子卻是餓的受不得了。

那動物實在是胖得很，正張著大嘴打哈欠，露出了兩根尖尖的小獠牙，大概的確是只狐貍。然而一個哈欠沒打完，顧云章就見地面黃光一閃，隨即那動物就沒了！

顧云章心驚起來，下意識的就要伸手拔槍；而在手上摸了一個空后他才意識到了現(xiàn)狀——自己此刻是真正的赤手空拳，不要說槍，連枚刀片都沒有。

片刻之后他見周遭恢復(fù)平靜，便小心翼翼的下了樹。他每天從早到晚的翻山越嶺，可是根本吃不到任何糧食；扶著樹深吸了一口氣，他極力的要打起精神來，但兩條腿不由自主的就要發(fā)抖，簡直要撐不起他那瘦削的身體。

撐不起也要撐，走不動也得走。顧云章?lián)炱饳M在地上的那根粗樹枝，拄起來一步一步繼續(xù)前行。

他走的很小心，神經(jīng)末梢都閃著火花，時刻感受監(jiān)視著身邊一切動靜，雙眼卻是始終盯著地面。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棵能吃的野菜，他連忙蹲下來將其連根拔出，用手抹掉泥土后就亟不可待的塞進(jìn)了嘴里。

野菜澀而苦，若是能用開水煮一下，就更適合人的舌頭腸胃了。不過顧云章餓到如今，早嘗不出了苦辣酸甜，本能似的紅了眼睛，就只知道機械的咀嚼吞咽。

他走了一上午，僅找到那么一棵能吃的野菜。附近沒有水源，他只好嚼了一把濕潤的草根。

中午時分他力不能支的跪倒在地，一邊喘息一邊東張西望，心里還在勉勵自己：“我是從班棉走過來的，當(dāng)然也一定能夠再走回去。熬過這段路，到家就好了……”

前方一棵小小的芭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四腳著地的爬了過去，知道自己有芭蕉心可以吃了。

傍晚時分，顧云章終于是支撐不住了，所幸他找到了一條小小河流。

趴在河邊灌了一肚子水，他很意外的還徒手捉到了一條筷子長的小魚。將活蹦亂跳的小魚送進(jìn)嘴里，他一口咬掉了魚頭，腥氣沖天的將其細(xì)嚼慢咽了。余下的大半截細(xì)長魚身子被他捏在指間，亂拱亂蹦有如小蛇；他低頭看了這活物一眼，順便擠去了它的苦膽。

吃過這條魚后，他怕自己招來螞蝗，便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暈頭轉(zhuǎn)向的繼續(xù)向前走。木屐踩過河灘，他的雙腳被碎石子硌破了許多處——走長路倒也罷了，沒吃沒喝倒也罷了，無鞋可穿卻真是要命。

他沒有當(dāng)?shù)厝四敲磸娊〉碾p足，赤腳走路總是很不習(xí)慣。

暮色蒼茫之際，他累的快要斷氣。眼望前方那重重山林，他不由得嘆了一聲。

來的時候是衣裝齊備急行軍，糧草武器都充足，疲勞的時候還有馬匹可騎——即便如此還走了足有一個多月，可見這山高路遠(yuǎn)，旅途艱難。

而以他如今這個無衣無食、孤苦伶仃的狀態(tài)，也不敢奢望其它，只要能活著走出去，那就謝天謝地了。

夜里不便趕路，顧云章須得找個地方睡覺。席地而臥自然是太危險了，容易半夜就被野獸啃了腦袋；顧云章無計可施，只得再次上樹——樹上又經(jīng)常有蛇出沒。

他睡不實，時刻提防戒備著，后來半睡半醒時就仰頭望了星空，心思放到了萬水千山外。

陸正霖的面孔隱約浮現(xiàn)在了他眼前——眉目開展，總是笑呵呵的，是個端正敦厚的相貌；有時候也淘氣，手賤，愛撩個閑。

顧云章忍不住微笑起來，心里暗暗的想：“老陸鼻子生的好看，是個高鼻梁?！?/br>
然后他又想：“老陸是靠得住的，那時候我一身傷病一無所有，他不是一點兒也不嫌，還要天長地久的養(yǎng)活著我？”

他忽然就滿足起來，甚至幸福的嘆了口氣：“這次回了家，一定老老實實的和他過日子，吃點兒好的穿點兒好的，多活一天是一天。”

重新計算了一下日期，他沒能得出一個清楚結(jié)論，后來就在心中遙遙的告訴老陸：“你多等我?guī)滋欤f別著急，我一定能回去的?！?/br>
顧云章迷迷糊糊的混過了大半夜，凌晨時分他恍惚要睡了，朦朧中忽覺著有東西上了身，一動不動的微微睜眼，他就見一條一米來長的大花蛇蜿蜒游過自己的肚腹，正在向著前方樹枝行進(jìn)。

顧云章身上冰涼，睡的又是無聲無息，大花蛇大概是把他當(dāng)成死物了。

顧云章一動不動的等待著，同時小心翼翼的將力氣匯聚到了右手上。待大花蛇一扭一扭的爬過大半時，他驟然出手抓住蛇尾巴，而后竭盡全力掄起花蛇，揮馬鞭子似的猛烈一甩！

花蛇渾身那關(guān)節(jié)登時就脫了，死蛇一般動彈不得；而顧云章怕它片刻之后活轉(zhuǎn)過來，就連滾帶爬的下了樹，就地抓起一塊石頭，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