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瑟爾打著招呼,還沒等阿奇大驚小怪叫起來。弗蘭斯法師只淡淡看了瑟爾一眼，目光在瑟爾的尖耳和發(fā)色眸色上匆匆掃過。

“是你啊?！?/br>
他似乎認出來了,然而興趣不大,丟下一句。

“有事進來說。”

弗蘭斯法師又匆匆跑回閣樓，似乎屋內有什么事物時時抓著他的心神。

“就、就這樣？”

沒見著預想中發(fā)火大怒的場面，阿奇有些意外。而在他身旁，瑟爾長腿一邁，已經(jīng)進了屋。

兩個外來者一進閣樓,看見的就是從地板堆到天花板的層層疊疊的書籍。而閣樓的主人還在忙著翻查資料，似乎并不打算理會這兩個不速之客。

阿奇小聲嘀咕：“老書蟲名不虛傳，這么看來伯西恩老師的怪癖脾氣，有一半都是被言傳身教出來的吧?！?/br>
而瑟爾卻很欣喜，他就是想找一位醉心于鉆研神學知識的人為他解惑，眼下只見弗蘭斯法師名不虛傳。對于有學問的人，瑟爾向來是打從心底尊敬的，因此也改了稱呼。

“聽說您在神學一門的研究造詣頗深?！彼捳Z未盡，就是等著弗蘭斯法師接過話尾。

弗蘭斯法師勉強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聽說你見到了伯西恩最后一面，他是什么表情？”

瑟爾原本還顯得從容的神色微微一滯，唇角拉平，眉間微蹙起。

過了許久，阿奇聽見他說。

“他在笑?！?/br>
“是嗎？”弗蘭斯法師微微一嘆，“那么想必他對自己做的決定是滿意的。那小子小時候就想要成為大陸上最年輕的大法師。眼看他離實現(xiàn)自己的夙愿只有一步之遙，卻親手放棄了?？磥硭钦业搅烁胱非蟮臇|西?！崩戏◣煹哪抗馔对谏獱柹砩希拔抑滥阆雴栁沂裁?，我也可以答應為你解惑。但前提是，你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br>
瑟爾能料到他想說什么故事。從那天以來，他就一直在回避與人談起伯西恩?？裳矍?，似乎再也回避不了了。

果然，只聽見弗蘭斯法師任性說：“不想聽這個故事就走吧，我也沒什么好與你說的?！?/br>
“不。”瑟爾開口，“請您說吧?！?/br>
弗蘭斯法師想說的只是一個很常見的故事。一個被父母拋棄，被家族放棄，再自我奮起，像所有勵志那樣的故事。

伯西恩十歲的時候拜入弗蘭斯門下。那時奧利維家族的現(xiàn)任家主剛得到一個有預言系天賦的小兒子，伯西恩在家族中再無立足之地。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那邊，都不打算照顧這個沒有了籌碼價值的孩子。不過伯西恩好歹還有不錯的法術天賦，就被送到了梵恩城，拜入同樣在梵恩城備受冷落的弗蘭斯法師門下。

弗蘭斯見他可憐便收他做養(yǎng)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教養(yǎng)。伯西恩早熟聰慧，也愿意努力，不出幾年就顯露了比同齡人更高的法師天賦。照這樣下去，即便伯西恩無法回歸家族，也遲早能靠自己闖出一片立足之地。

然而一日，十六歲的伯西恩卻來找弗蘭斯，問。

“如果我想進入法師議會，憑現(xiàn)在的實力和努力是否有機會？”

弗蘭斯法師誠實地回答。

“沒有?！?/br>
有天賦的年輕法師那么多，進入法師議會的卻寥寥無幾。畢竟，只要有社交的地方，就會有人看重家族和背景。

伯西恩沉默了一會，似乎也早有預料，并不失望。他黑色的眸子閃了閃，這次看向弗蘭斯法師，又問：

“如果我為了力量和權勢，做了違心的事，您會失望嗎？”

弗蘭斯法師問他：“是要你去殺害無辜？”

伯西恩搖了搖頭。

“是要你顛倒是非，去翻覆王朝？”

“不是?！?/br>
“那你違背了哪門子良心？”

“違背了世人的倫理道德。還有，雖然我不會做大jian大惡的事，但可能要眼睜睜看著別人那么做，還得無動于衷?！?/br>
“你不去的話，那些人就不做惡事了？”弗蘭斯問，“還是你看不慣他們做惡事，有能力與他們分庭抗禮？”

伯西恩搖了搖頭：“沒有。”想了想又說，“現(xiàn)在還沒有?！?/br>
弗蘭斯便叫他，那就去吧。只有獲得了足夠的力量后，才能以自己的善惡尺碼去要求別人。

只是就連弗蘭斯也沒有想到，伯西恩之后做出的會是食先人骨rou，以及加入黑袍協(xié)會這樣的大事。在伯西恩獲得了預言系的能力后，他就很少來找弗蘭斯了。隨著他實力一天天強大，圍聚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而這位年輕有為的黑袍法師，似乎徹底忘記了自己恩師以及養(yǎng)父。

“伯西恩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當他決定做一件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撓他?！备ヌm斯說，“我知道多年以來，奧利維家族一直是橫亙在他心頭的一根刺，他想要報復他們。我也知道因為年幼時被拋棄的經(jīng)歷，他想要出人頭地、獲得權勢和地位的野心，遠比一般人更強烈。就在今年，我聽說他進入了法師議會，原本以為他終于一步步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夙愿。沒想到——”

弗蘭斯法師目光投向瑟爾。

“光明神殿的傳言我不去管。我只問你，伯西恩真是為你而死嗎？”

瑟爾喉嚨干渴，許久，輕輕吐出一句。

“是。”

“是嗎？”弗蘭斯法師嘆息說，“可是人一死，那些野心和權勢全都化作泡影。他費盡心思，花了將近三十年為自己鋪墊好的前程，全都半途而廢了啊。”

老法師看向瑟爾，突兀地說了一句話，叫旁便一直在聽故事的阿奇心臟都差點停跳。

“那他一定很愛你?！?/br>
瑟爾銀色的瞳孔劇烈地抽縮了幾下，猶如暗潮急涌的水面，層層蕩開。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卻沒有反駁。

“我不知道。”

他愛精靈王，愛一起冒險的同伴，愛血脈相連的同胞，甚至會分出一些愛給那些遭受苦難的人類和異族。然而他卻不明白，在沒有天然的血緣相連，沒有朝夕相處培養(yǎng)了友情，沒有強者對弱者的同情的前提下，去愛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那是什么樣的力量，讓原本十足是一個野心家的伯西恩愿意放棄千辛萬苦謀劃來的一切，去付出自己的性命。

阿奇不由陷入深思。我也會有像伯西恩老師那樣去愛一個人的一天嗎？

“故事講完了?！?/br>
弗蘭斯法師卻不顧眼前陷入沉思的一人一精靈，轉眼就換了話題。

“作為你聽完故事報酬，我會回答所有我知道答案的問題?！?/br>
畢竟眼前還有急事，瑟爾也費神將思緒抽回來，只是還是忍不住分神去想伯西恩。這樣一來，他原本問題的順序就被打亂了。

“都伊的神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