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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貴人皆用慣了精美又好用的北貨,哪里又能禁得了?如今來到西北地頭,親眼見到連種地的農(nóng)人都人手一件北貨,哪里還會不知這“北貨”的確實(shí)來源?“果然都是西北貨,西北產(chǎn)的?!贝呵飰旱土寺曇?,悄悄對自家老爺說。“嗯?!闭卤壑ò缀毦従忺c(diǎn)頭,他的老眼倒是未曾在那些鐵器農(nóng)具上多作停留,而是留神看那些壯漢的神色氣度。這些漢子多是二三十歲的壯年,手腳粗大有繭,臉有風(fēng)霜,顯是做慣了活的農(nóng)人或是工匠。但這些人卻不像是大燕境內(nèi)那些半饑半飽的憔悴農(nóng)人,而是個個肌膚光潔,臉色紅潤,說起話來也聲音洪亮,顯是能吃飽飯,甚至是日常有rou食的。這些人穿著干凈的短衫,衣衫上甚至沒幾個補(bǔ)丁,人人都有鞋子,便是江南富庶之地,百姓們怕也沒有這般“闊綽”。章秉瞇著眼睛,定睛看了看,那些農(nóng)人的衣料很是有些古怪,并非窮人們常穿的粗麻布衣,而是……白疊布!咝——他倒吸一口涼氣,要知道白疊布在北貨里也有,又被稱之為“棉布”,一尺二兩銀,是貴人們才買得起的奢侈之物,就連他這品階不低的官員,光靠俸祿想扯上一身也是為難。在西北,竟是連農(nóng)人都人人得穿?!仔細(xì)看看,這些農(nóng)人的棉布衣比之北貨里的精布確實(shí)要粗糙些,即便如此,人人能有棉衣穿,那也是令人咋舌的奇事了。“停車!”章秉走下馬車,站在路邊,在那大車交錯而過時(shí),高聲問道:“借問幾位小哥,你們這是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啊?”“老丈有理了。您且站邊上些,當(dāng)心車大,捎著您。”那趕車的“吁”一聲,拉了拉韁,也大聲笑答:“我等是平陸大力溝渠隊(duì)的,就是來這里挖渠的。您老可是剛來我西北?許是沒見過我等挖渠的泥猴?哈哈哈!”“呸!你老山炮才是泥猴呢!”坐在車夫身后的一個高大漢子,很是不滿他的言語,突地拖著長聲大喊道:“我等是——”“大力溝渠!力大無窮!哈哈哈!”一車的漢子齊聲大叫,便似是軍陣齊號一般,喊完都笑了起來。正說笑著,那兩輛大車都在道邊停了下來,幾十個漢子整齊有序地依次跳下車,排成兩列縱隊(duì),挺胸而立,竟無人再有一聲言語,赳赳昂然。帶頭的管事點(diǎn)了數(shù),一聲喝令,漢子們齊聲大吼應(yīng)和,扛了農(nóng)具陸續(xù)走下荒野,遠(yuǎn)遠(yuǎn)看去,仿佛便是一隊(duì)精干老練的軍人。章秉看著他們,只覺脊背發(fā)涼,心頭沉重,想了想,帶著春秋走到那兩輛大車之旁,讓春秋遞了些干棗子給車夫,笑問道:“老朽確實(shí)初來貴地,有諸多事情不懂,小哥若是不嫌麻煩,可否指點(diǎn)一二?”車夫笑嘻嘻地謝了,接過棗子一嘗,連贊這干棗甜糯好吃,但看他神情,似乎也并不將這平常百姓難得一嘗的蜜棗放在心上。“老丈這棗子加了蜂蜜罷?與我狄丘的白糖比起來,果然別有滋味?!?/br>“白糖?”“是?。∥业仪疬@兩年盛產(chǎn)白糖,是用地里的甜菜熬制的,香甜可口,可惜產(chǎn)量還不高,來往的商賈多是想買,卻是不夠賣的。我們陸縣令說了,平陸狄丘的百姓夠吃了,才會往外大批的賣?!避嚪虻男θ葜袧M是自豪,似是有豪商想買買不到東西,讓他很是得意。白糖。章秉默默在心中又記下一樁新鮮物事,隨意閑聊幾句,問起了他們身上的“棉衣”。“哦!這是白疊子開花紡紗織成的布,聽說是我王……咳,是一位齊姓商人從什么南蠻番國找來的種子,在我狄丘生根育種,這幾年種了好大一片,精細(xì)些的賣到中原,粗糙些的,大人們便讓賤賣給百姓。厲大人說過,我狄丘要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br>這車夫大約是狄丘“老人”,說起當(dāng)年厲弦主政主軍的事情來,頭頭是道,頗有見地。章秉聽得連連點(diǎn)頭,很是贊嘆他的學(xué)識。“嘖!我算有個球?qū)W識,不過是在掃盲班和夜校里聽先生們說了幾句,能學(xué)上一嘴罷了,有些事情我不知,還有些事情我就算知了,也不能隨便說啊!”車夫嘿嘿一笑,挑眉篤定地問道:“老先生是中原來的,還是京城來的?一看就是來當(dāng)官的吧?”“小哥緣何這般說?”章秉摸摸胡子,也未直言相應(yīng)。“哈哈哈,你們這等官樣子,一看便與我狄丘大不同?!避嚪虼笮ζ饋恚终f了句,“我狄丘的地面,樣樣也是與中原大不同,您呆久了,便會知道了,反正你也……”他干笑幾聲,總算把“回不去了”幾個字吞下肚,沒當(dāng)著官兒老頭的面說出來。怕自己言多有失,車夫道了聲別,自去做活了,留下章秉和春秋面面相覷。“大人,我,我們走吧?”春秋嚅嚅道。“走,去上郡?!闭卤c(diǎn)點(diǎn)頭,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老馬加鞭,也能快走幾步,又走了半日,馬車才在官道邊一家棧店停下打尖。那店正開在官道之旁,店鋪雖不起眼,店前卻有一塊極大的平地,似石非石,踩在上頭極為堅(jiān)硬,堪比磚石,當(dāng)真是奢豪。要知在京城,連高官大戶人家家中,也未必有這么大的一塊石地,鑿石磨平極耗人力,更耗錢財(cái)。春秋嘖嘖贊嘆不已,見到店家熱情地來牽馬拉車,招呼客人,不由問起這石坪。店家哈哈一笑,道:“兩位定是初來平陸??凸僬埧?!”他遙遙一指前方官道,章秉和春秋順著他的手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轉(zhuǎn)過此店之后,官道竟是全部變成了寬闊的石路,足有兩輛馬車可相向而行,兩道之間卻空了一條黃色的土路,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是一條灰黃相間的彩帶嵌在原野之上,看上去甚是奇異,又讓人震憾。“雙向兩車道,全是水泥路,中間的馳馬道是供戰(zhàn)馬走的,跑硬路易傷馬蹄。哦!我這店前的石坪便是和那路一樣,用水泥鋪就的,稍有些貴,也還好?!钡昙液苁亲缘玫卣f道。“水泥?雙向兩車道?”章秉望著那路,眼珠都快直了,口中喃喃,念著一日間聽到的無數(shù)怪異新詞。“大人,大人!快看那里,好多花,像是天上云一樣多!”春秋驚呼起來,指著遠(yuǎn)處山腳的一片地,那里,種著密密的奇怪莊稼,每一株上都盛開著朵朵的白色花絮,層層疊疊,無窮無盡,一眼望去,竟似是天上的云海飄落到了人間。“……棉花。”章秉楞楞地遠(yuǎn)眺這一片云海,突地福至心靈,猜出了這新奇作物的名稱。“咝——”他下巴突地一陣痛,卻是手下發(fā)顫,揪掉了自己的幾根胡須。野店雖小,飯食倒是挺干凈,不但有帶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