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樓房，經(jīng)歷了七年的無主時光，仍然是最初的裝潢和擺設(shè)。

于是這個八十平方的小屋成了時過境遷的現(xiàn)實給予他之已舊時光的龜殼，他沒日沒夜的昏睡，足不出戶；醒來看會兒電視，就又回躺到床上陷入睡眠。

那時關(guān)青已經(jīng)工作，可程悍一出來，他立馬借著回家過年的由頭辭掉工作，每天定時定點、打卡似的到程悍家洗衣做飯打掃家務(wù)。

他總怕程悍會一覺睡死過去，即使睡不死，也會被他自己給餓死。

在那頭一個月里，程悍對他來說就像是涂滿□□的骨頭之于餓狗，吸引程度不亞于地球引力。

而那種吸引包含著神秘陌生的心動和措手不及的垂涎，每個月一次二十到三十分鐘的探監(jiān)，每年360分鐘，即使這七年里他們風(fēng)雨無阻的相聚在這360分鐘里，不過也才2520分鐘。

2520分鐘，核算成小時，核算成天數(shù)，連兩天都不到。

不到兩天的時間，看著一個男生變成男人，這是多么突兀又奇妙的變化。

他一面貪婪地吸收著程悍的蛻變，一面從這蛻變里尋求記憶里的往昔，然后他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他占據(jù)了程悍全部的人生，享受了程悍所有不為人知的美妙。

一個秘密埋藏了七年，便長成了參天大樹，變成了欲｜望。

那個冬天格外溫暖，樓房的供暖系統(tǒng)性能良好，陽光和暖氣準(zhǔn)時到來，屋外的白雪閃爍著銀光，程悍經(jīng)常只穿條平角內(nèi)褲，在日頭高掛時睡眼惺忪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他總會在關(guān)青做飯時走到他身邊，他滿是傷疤的精瘦的身體散發(fā)出蓬勃的熱度，那熱度又使他身上的味道茁壯的散布在空氣里。

最具侵略性的是他的聲音，因為剛睡醒的緣故，他本就暗啞的聲音像把被人擱置許久的刀，出鞘時度了銹，銅銹中卻依舊流光四溢。

“吃什么？”

關(guān)青在他說話的瞬間會汗毛炸起，自尾椎骨到頭頂都是一陣觸電般的顫栗，他低著頭不經(jīng)意回：“紅燒魚，愛吃么？”

程悍無所謂地點點頭，應(yīng)一聲“嗯”。然后轉(zhuǎn)身離開，關(guān)青才終于緩過一口氣。

他跟他說話的機會寥寥無幾，又翻來覆去就是這么幾句。有時二人獨處時，關(guān)青裝模作樣地捧一本書，礙于房間里昏昏欲睡的靜默，他會忍不住沒話找話，

“我給你讀一篇文章，挺有意思的，聽嗎？”

程悍這時會叼上一根煙，“讀吧?！?/br>
關(guān)青翻來翻去，才發(fā)現(xiàn)這有趣的書其實是被程悍猴年馬月前扔掉的初中課本，他選了一篇相對健康有深意的——

“臧克家，我欣幸有機會看到許許多多的‘官’，大的，小的，老的，少的……”

他用主持人播報新聞時字正腔圓的口吻讀著這篇文章，不時抬頭窺探程悍的神色，才發(fā)現(xiàn)在他三心二意的朗讀中，他的聽眾同樣神游天外，遙望著屋外山坡的白雪，是一副無論做什么都難以接近的神情。

讀到最后，程悍會站起來，“我睡會兒?！?/br>
這有著冬日溫暖陽光的客廳空蕩蕩，關(guān)青捏緊了手中的書頁，連多聽聽他聲音這么微小的渴求，都難以實現(xiàn)。

程悍這種生活狀態(tài)讓有子跟他憂心不已，他們都琢磨著讓他干點兒什么，隨便什么都行，只要別再白天夜里的做夢。

“他能干什么呢？”有子憂愁說：“他一回來，鎮(zhèn)上的混混都眼巴巴看著，他那六叔，路上見到我必會向我打聽他的現(xiàn)狀。我覺得隨便做什么，都不能讓他在鎮(zhèn)里呆著。”

關(guān)青跟他的想法是不同的，他一方面希望程悍能走出他龜縮的殼，一方面又覺得程悍的龜縮對他是件好事，畢竟他現(xiàn)在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

“過完年再說吧！”

“過年……”有子思索片刻，猶疑道：“吃完下午那頓飯，咱去他家陪他吧，讓他出來跟咱們過年他肯定不愿意?！?/br>
“好，”關(guān)青巴不得跟他一起過年，還是單獨過，“你要不方便就別來了。我爸反正過年還要值班，我陪不陪他都無所謂?！?/br>
除夕前一天，程悍終于肯穿上衣服跟他去外面逛一逛。

街頭連路燈都掛起了“闔家歡樂”的燈串，賣對聯(lián)和鞭炮的小販在冰天雪地里起勁兒地吆喝，大紅的冰糖葫蘆和各種雪糕水果擺在結(jié)冰的路面上，擁擠的人潮時不時會冒出一兩個熟人，驚訝又好事兒地看著程悍問：

“小悍哥，買年貨??？三十兒晚上出來聚聚…有事兒？你能有什么事兒啊，呆著也是呆著……”

關(guān)青緊張不安地等待著他的答復(fù)，程悍只是笑笑，

“過年有約了，改天再聚。”

于是關(guān)青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程悍變了，除了年少的張狂與朝氣，連那股痞氣都被牢獄生涯打磨干凈，他站在人群中，真的像是個積極向上的三好青年。但他與那人告別后嘴角的嘲諷和眼中暗藏的冷意，仍舊讓關(guān)青提心吊膽。

他們拎著東西回到家，程悍立即脫干凈衣服往床上一躺，既沒有幫忙的自覺性，也沒有即將過年的喜悅。

關(guān)青默默收拾好東西，來到他的床邊，他看著這具涂抹了陽光的瘦高的身體，從胸膛到腰身呈現(xiàn)出完美的倒三角，腰腹勁瘦的如同獵豹，他窄胯上包裹的布料下是雄性不容小覷的一團聳起，兩條長腿即使放松中依然可窺見肌rou的形狀。

這具令男性如此嫉羨的身體，同樣有著男性向往的徽章——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的傷疤。

而在這所有的疤痕中，唯獨那兩處槍傷造成的傷疤最不起眼，它們緊鄰在人體要害的分毫之差，彰顯了主人當(dāng)時的驚心動魄和極大的幸運。

差一點點...差一點點…關(guān)青鬼使神差地摸上了腰上的那一小塊疤痕，他的指腹剛摸到那一塊猙獰，馬上有只手力道十足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程悍的眼睛微微瞇起，幽深的雙眸極為銳利的盯著他，而后他好像才認(rèn)出關(guān)青，沒事人似的松開手，別過頭打了個哈欠，

“干嘛呢你？鬼鬼祟祟的！”

關(guān)青松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當(dāng)時…疼么？”

程悍轉(zhuǎn)過頭，大咧咧地翹起二郎腿，“當(dāng)時沒什么感覺，過后手術(shù)的時候才疼。”他看到關(guān)青苦大仇深的皺起眉，就笑言：“沒見過槍傷吧？要不要摸摸？”

關(guān)青盯著他看了會兒，見他毫無顧忌，便也故作坦然地摸上他腰處的那道疤，他感受著指腹下的高低與糾結(jié)，覺得這塊疤在周邊光滑的皮膚上極為不和諧，就用指甲摳了摳，妄想能把它摳掉。

“你摸就摸吧，摳什么！”

關(guān)青面不改色，繼續(xù)摳著那一小塊，問：“癢嗎？”

“不癢，”程悍絲毫未懷疑，還很驕傲道：“我渾身上下都沒有癢癢rou，你摳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