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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笑邊說:“快到了,快到了?!?/br>袁一寰“嗯”了一聲。馬蕭蕭也笑了。尷尬并非來自冷場,只源于強行打破。他們就在黑暗的馬路邊上走著,借著袁一寰手電的光亮,別樣世界的狂歡從一側(cè)擦肩而過,另一側(cè)則通往茫茫的大森林,深不見底。呂芳拉開車門,說:“你們?nèi)齻€在后面擠一擠啊。”徐廣把著車門,示意他倆先進(jìn)。袁一寰說:“我先下,我坐最外面?!?/br>馬蕭蕭剛想說他坐中間,徐廣一聲招呼也不打,沉著臉,弓身鉆進(jìn)車?yán)铩?/br>和他平時無懈可擊的畫風(fēng)不大一樣。距離感在一瞬間迸發(fā)出來了。馬蕭蕭想。開到半路,呂芳問:“同志們,你們睡著了嗎?”徐廣說:“老了,困了。”呂芳說:“敢在我面前提老,活膩歪了是不是?”眾人:“……”呂芳說:“先送內(nèi)森,東校區(qū),OK?”馬蕭蕭問:“內(nèi)森是誰?”呂芳和黎音音又開始笑了。“是我?!痹诲九e手。徐廣說:“他這個名字不順口,老外念不來。”袁一寰說:“中國人也念不來?!?/br>馬蕭蕭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徐廣和袁一寰像是認(rèn)識的,可是一句話也沒有講。呂芳說:“啊,忘記給你介紹了,上次是不是跟你提過?這是袁老師的英文名,我們第一次見面,聽奈特喊他,Hi~內(nèi)森~簡直要笑死了?!?/br>袁一寰淡定道:“你們都可以叫我內(nèi)森,沒關(guān)系?!?/br>馬蕭蕭正在笑,徐廣突然往他膝蓋上一拍,嚇得他一哆嗦。徐廣指著外面的一座房子,示意他看,屋檐上掛著巨大的女巫玩偶,騎著掃帚。袁一寰察覺到他身子抖了一下,似乎彎了彎嘴角,也偏了頭,看窗外。“哎,內(nèi)森……”袁一寰到家時,黎音音仿佛想到了什么,順手搖下車窗。袁一寰回身,說:“我記得,回頭幫你問一下。”“謝謝你。”黎音音點頭。“謝謝芳姐,路上小心一點?!痹诲緵_后座兩個擺了擺手。馬蕭蕭也隔窗致意。袁一寰住的這個小區(qū)似乎比他們家要高端,進(jìn)門走架高的臺階,房前屋后都有花圃,顯然本地人居多。呂芳說:“馬蕭蕭,內(nèi)森跟你講了沒有?他專門研究地球表面,礦物質(zhì),你家柜子里有什么金銀珠寶,都可以請他幫你看看?!?/br>黎音音說:“出門左拐還有珠寶鑒定專業(yè),你這樣拆人家的臺好嗎?”呂芳說:“現(xiàn)成的人力資源,不用白不用。”黎音音說:“他們男生,哪里會有那些東西?”呂芳說:“內(nèi)森就戴耳釘?!?/br>黎音音說:“還能人人都像他嗎?”呂芳說:“你們知道嗎?第一次見到內(nèi)森,我以為他是ABC,因為他講話太簡單了,整個人都太簡單了,中國人很少有這么簡單的。”馬蕭蕭沒有接話,好奇地想,黎音音有什么金銀珠寶要他幫忙看嗎。這當(dāng)然不好問。馬蕭蕭往邊上挪了挪,坐到袁一寰剛才的位置上。座位還是暖的。徐廣吐了口氣,仿佛如釋重負(fù)。還說我呢,你們看起來也并沒有很開心啊。馬蕭蕭想。然而他不想分析。再沒有人說話。離開東校區(qū),小甲殼蟲直入森林,向著大教堂的方向駛?cè)?。呂芳開得分外小心,夜間的道路上有時會冒出橫穿的鹿群。各懷心事,狂歡的余韻在他們身上蕩然無存。再怎么努力扮演,他們也已經(jīng)不再年少,深諳何處嬉鬧,何時止步。很少有這么簡單的。每個人的柜子里都有金銀珠寶,或者一具骷髏。七遠(yuǎn)處有一點光,慢慢擴大,擴展成一個雪白的方塊。馬蕭蕭不自覺地抬起手,遮住臉,慢慢向前走。方塊里有人影晃動,像廢舊電視屏幕上的雪花,一道一道地凝聚起來,跨出了邊緣。紅色和藍(lán)色的亮光交替閃爍,就在他身畔,匯成一只光錐,透過指縫,旋轉(zhuǎn)在他的瞳孔里。人影爭先恐后地越過他,叫喊,發(fā)號施令,似乎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馬蕭蕭抬不動腳了,像踩在深水里。人群之中,只有他一個駐足。他轉(zhuǎn)身,周圍的一切都跟著旋轉(zhuǎn)。向左,向右。紅藍(lán)光束開始移動,光錐在瞳孔中縮小,他突然邁得開步子了。別動,都別過來,原地等著,最好等著。有人在喊。馬蕭蕭用力踢,用力踩,用力揮舞手臂。所有的動作都被逐漸上漲的深水吞沒,悄無聲息。他喉頭發(fā)癢,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一雙手猛然鉗住了他的肩膀,使勁搖晃。馬蕭蕭拼命地去扳那雙手,對方自下往上,一把將他拎住了。來吧,你跟我來。馬蕭蕭一愣,緊緊攥著張旭光胸口的衣服,爆發(fā)出一陣嗚咽。馬蕭蕭猛然睜眼,緊緊握著枕巾的一角,呼吸急促。百葉窗的縫隙里,天光隱隱泛白。他伸手在枕旁摸到手表,看了一眼時間,疲憊地翻身仰躺,長吐一口氣,將小臂擱在額頭上。眼瞼一動,一下子又清醒了。馬蕭蕭掀開被子,煩躁地爬起來,抽了幾張紙巾,開壁櫥,換內(nèi)褲。床頭桌下層,手機嗡然振動。馬蕭蕭把內(nèi)褲摔進(jìn)臟衣籃,把自己摔回床上,摸手機,先把鬧鈴關(guān)了,然后才打開微信。一個小時前,張旭光發(fā)了一條消息,問:“小朋友沒有再找你吧?”現(xiàn)在的這條是:“我和小朋友分手了?!?/br>馬蕭蕭頭上立刻浮現(xiàn)出一個氣泡:張旭光胡子拉碴,形容憔悴。他趕緊搖了搖頭揮散了,在手機上打了半天字,又刪掉,只發(fā)回去三個字:“為什么?”張旭光說:“回家跟你講。”國內(nèi)這會兒正是下班時間,馬蕭蕭頭上頓時又浮現(xiàn)出一個氣泡:華燈初上,張旭光孤獨地拎著手提包,穿梭在浦東的車水馬龍之間,胡子拉碴,形容憔悴……他趕緊又搖了搖頭揮散了,回復(fù):“好,路上小心點?!?/br>張旭光:“cao,小心點,小心你個頭!你現(xiàn)在越來越女神了,在那邊都特么勾搭了什么鳥人,學(xué)成這個鳥樣子?”馬蕭蕭:“我祝你遭車撞!”實驗室里只有雅各布一個人。蒂莫西經(jīng)常調(diào)侃,只有老年人才喜歡早起。馬蕭蕭很佩服雅各布,沉默而聰慧的猶太人,矮小,鷹鉤鼻,將近四十歲依然獨身,畫畫,玩攝影,實驗室有活動,總是他端著相機拍照。雅各布研究的是空間判斷。馬蕭蕭曾經(jīng)問他,這樣是不是能更加準(zhǔn)確地捕捉畫面?他笑著搖頭:也許正好相反,孩子,也許我會成為我自己的一個理想的研究對象,然而這不合邏輯。費斯廷格的認(rèn)知失調(diào)……行為與自我認(rèn)知的矛盾,我們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理性……然而相互沖突的認(rèn)知是一種原動力,會推動心靈有新的發(fā)現(xiàn)……“蕭,下周蒂莫西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