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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昀川1.雷康的青春期始于初中畢業(yè)那一年暑假,十五歲,晚上,對著他爸雷小雷光裸的脊梁,整夜整夜的失眠。雷小雷不算個溫柔合格的父親,他嘮叨而瑣碎,火氣上來了,不乏動手的時候,文化水平也不高,還沒什么志氣,守著一間小小的雜貨店,從撿到他的那一年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早晨,弄堂里的早點攤子,滋啦啦油炸食物的聲響,熱騰騰的蕩開清晨那好不容易醞釀了一整夜的零星涼意,飄來陣陣膩人的香氣。雷小雷身材消瘦單薄,三十幾歲的人,臉上沒有一絲褶子,尖下頜,桃花眼,那副吊兒郎當風流頑皮的樣子,招得附近所有俏寡婦小媳婦兒見到他就調笑:“小雷又來買早點了?”“昂?!彼砩咸字伤煽蹇鍍傻栏艿陌妆承?,夜市攤上十五塊錢一條的大褲衩,有種爺們兒的浪蕩。“啥時候給康康娶個后媽呀?”“你啥時候嫁過來,他啥時候就有媽了?!?/br>那群女人便笑著罵他。雷小雷拎著生煎包回家的時候,雷康正在院子里偷偷摸摸地洗內褲,見他進來,眼神有些閃躲,三兩下沖干凈就要晾起來。“大早上洗啥褲衩?”他問,問完兩粒大大的眼珠子一轉,臉上勾起一個一點也不莊重的壞笑,湊過來,壓著嗓子,帶著成年男人的猥瑣勁兒,說:“思春了?”雷康不答話,皺著眉毛跟鼻子甩了甩手里的褲衩,一甩甩他一臉水。雷小雷抹了一把臉,一巴掌拍到雷康的背上:“小白眼兒狼,往哪兒甩呢?”雷康站直了比他還高一頭,也不知是誰家種下的種,基因好,這苗早早就壯碩成熟起來。雷小雷看著他,看著自己高高壯壯的兒子,心里止不住有些為人父的歡喜,這么齊整的孩子,是他的,是他養(yǎng)大的。“暑假多看看書,別瘋跑,一會兒吃完飯,我給你點兒錢,你去新華書店轉轉,看有啥新學習資料沒有??忌虾酶咧幸矂e驕傲,人家好學校里學習好的人才多?!崩仔±滓膊恢礇]洗手,給他剝了個茶葉蛋直接扔到粥碗里。雷康嗯了一聲點點頭,用筷子將那枚雞蛋扎起來吃了。“買了書,到店里看著點兒,別老跟西街那群不著四六的混混一塊兒?!?/br>雷康又點點頭,過了一會兒說:“我不想住校,我想申請走讀。”“啥?”雷小雷沒聽清楚。“我說,我九月份開學以后不想住校,想申請走讀?!?/br>“別人都住校,就你不住校,你咋那么特殊?”他下意識地罵,罵完,腦瓜子一轉,又蕩出一個春風得意老懷欣慰的笑,摸了一把雷康的后頸,說:“是不是舍不得爸爸?爸也舍不得你?!?/br>雷康也不反駁,任他摸著。“可男孩兒總有長大的時候,老想著家也不好。你放心,等開學了我還經(jīng)常去看你,你啥時候饞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去給你送飯,再說,不是每個星期還有兩天假嗎?”2.開學才三天,雷康便坐不住了。高一新生們或尷尬或順利地融入集體生活,雷康的腦袋里卻半點沒有對這段新生活的向往,那股躁動的感情無時無刻不在撕扯他,如同所有經(jīng)歷初戀的孩子們,這段愛情縱然青澀,卻無比熾烈,他太想念雷小雷了,不論是作為爸爸還是其他……周三晚自習下課,雷康用寢室樓旁的IC電話機給雷小雷打電話,夏末秋初,夜風微涼,道旁年歲尚輕的小樹隨著晚風晃動枝葉,颯颯作響,樹影斑駁地搭在一樓宿舍的窗棱上,還有雷康年少的臉上。那邊似乎也早在等著他,聽筒里撥通的提示音沒響兩聲,雷小雷便接了起來,聲音含著強自克制的驚喜和急切,試探著喊:“康康?”這聲呼喚灌進雷康的耳朵里,叫他的心臟都跟著劇烈地震顫了,望梅止渴一般,那股沖動得到了稍許撫慰和滿足,他低低應了一聲,啞著嗓音叫:“爸。”雷小雷聽出他聲音里的異樣,趕緊問:“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兒了?”雷康沒有答話,那邊便急了:“怎么不說話?是跟同學鬧矛盾了?還是老師批評你了?別怕,你跟爸爸說?!?/br>“……爸,我想你了?!?/br>仿佛一只老烏鴉得到了幼鳥的反哺,雷小雷的胸膛驀地熱了,眼眶里險些涌出熱淚,他克制了好一會兒,才忍住那股澎湃的父愛,說:“爸明天中午去給你送飯,你想吃什么?”“吃什么都行?!?/br>“那給你帶老張家的驢rou湯好不好?三個火燒夠不夠?”雷康的學校位于新城區(qū),從雷小雷的店鋪到那里,開車要四十多分鐘。他怕趕不上孩子的飯點兒,雜貨鋪只開到十點半,便從老張驢rou打包了一大份驢rou湯,用保溫桶包裹著,去了雷康的學校。十一點半,里面還在上課,校門口的廣場上顯得空曠,五星紅旗順著細長的旗桿飄在半空中,偶爾能聽到老師講學的聲音,神圣而肅整。雷小雷怕見到雷康的同學或老師,特意將自己收拾得整齊。他本性sao浪,趕時髦,像個大學生,穿了一件牛仔藍的襯衣,一手夾著一顆煙,另一手拎著食品袋子,一會兒踱步子,一會兒湊到校門的鐵柵欄巴巴地向里望。十一點五十,下課鈴聲猶如解放軍的號角,一聲令下,吹響了教室里孩子們的春天。年輕的學生們像幾窩被灌了巢xue的螞蟻,黑壓壓一片涌出來。校門口的小門打開,幾個拿了走讀卡的學生遠遠騎著車過來,其中還有一個奔跑著的頎長的身影,是雷康。雷小雷的臉上便綻起笑容,舉起夾煙的手向他揮舞,又喊:“別急,慢點兒跑。”雷康的眼睛大而明亮,看著雷小雷的眼神仿佛在發(fā)光,少年明媚的臉上全是訴說不盡的情愫,及至到了跟前,卻半晌說不出話,只隔著鐵柵欄,像把脈似的激動地握住他的胳膊,說:“你來了?!?/br>雷小雷笑著掐了煙,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餓了吧?給你帶了五個驢rou火燒,天涼了,一下午放不壞,你吃不完留兩個放到晚上吃?!?/br>3.“行了,你回教室去吃飯吧。”雷小雷把食品袋子遞給雷康。短暫的重聚比長久的分離更磨人,雷康盯著他,不接袋子,只是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也不說話,垂下眼眸。雷小雷看著他,那么高的個子,這樣大的一個男孩子,當初把他撿回家的時候,才不過一個手臂長,十幾年的時光,一晃眼就過去了。“松手,我不走,你先拿著東西?!崩仔±讓⑿渥愚燮饋?,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