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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指點點。趙識途站在院門口,拎著一籃子雞蛋,哭笑不得。他堂堂七尺男兒,自然不能刁難一個老太。想要追討報酬,只能回朝鳳樓,找白小姐對峙了。三人趕著鏢車,回到城里的時候,月亮已經(jīng)高高懸在天邊。明月珠上下眼皮快要貼在一起,嘴上不停地打哈欠,上官情則把視線投向窗外,眉頭微皺,若有所思。只有趙識途滿腔憤慨無處宣泄,自然毫無睡意,一面趕車,一面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好在朝鳳樓敦煌城東,離城門不遠,毗鄰大道,即便是夜里,仍有賓客絡繹不絕。趙識途跳下車,恁恁道:“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找她。”“唉……”明月珠的嘆息聲被他甩在身后。走了一會兒,他才覺得不對勁。雖然大路兩旁人聲熙攘,卻聞不到慣常的脂粉味。仔細看去,朝鳳樓四周雖然圍了一群人,樓里卻沒有慣常的燈火。他來到樓門外,這才發(fā)現(xiàn)舞團早已不見蹤影,來人也并非賓客,只是搬東西的伙計。未等他往樓里走,迎面便走來一個伙計,碰巧識得他,招呼道:“這不是趙鏢頭么,今天沒曲子聽啦,朝鳳樓已經(jīng)關門了?!?/br>“關門了?”趙識途兩眼發(fā)黑,“舞團呢?那些粟特舞姬呢?”“據(jù)說舞團要遷去中原了,怕和吐蕃打仗。”“打仗?”“是啊,你沒聽到風聲嗎?這街上的鋪子,這個月都關了好幾家了。”趙識途仍是一臉呆滯,問道:“那她們幾時回來?”“回來?”那伙計直翻白眼,“我看啊……改天換月,滄海桑田的時候吧。”第4章君子不可欺(四)鏢車停在路邊,車上鋪了一層黃沙,都是從郊外卷回來的。明月珠身上也沾滿塵土,她已經(jīng)下了車,百無聊賴地倚在車斗上,目光越過夜色,虛虛地投向遠處。夜色很涼,晚風把車蓋吹得鼓鼓的,氈布的邊緣被抖得厲厲作響。上官情卻還坐在車里,絲毫不為所動,不論風沙還是顛簸,這世上鮮少有東西能撼動他的那份淡定。遠遠地,明月珠看到趙識途的身影,垂頭喪氣,沒精打采,一身水藍紋對襟衫被他穿得像霜打后的白菜。她問:“怎么走的時候像只老虎,回來就變病貓了。”趙識途已經(jīng)來到面前,嘆道:“朝鳳樓已經(jīng)空了?!?/br>明月珠搖了搖頭:“我早就提醒過你,別抱太大期望。”趙識途哀嘆一聲:“不僅錢財討不回來,以后再也沒處看舞姬們的表演了,連那白小姐也一同搬走。啊,我明白了,她一定是走投無路,束手無策,怕外婆徒增傷悲,不敢當面辭別,迫不得已才會委托我走這一遭……”說著說著,先前的憤恁一掃而空,語氣中的竟生出幾分同情,幾分悲傷……明月珠冷冷地打斷他:“趙鏢頭你想多了,她只是想占你的便宜而已?!?/br>這時,上官情也睜開眼睛,旁聽了兩人的對話后,總結(jié)道:“所以說,白小姐早就計劃和舞團一起遷回中原,走之前想把老狗送回家去,又不愿親自跑這一趟,就用假金釵做抵押,把麻煩事交給我們?!?/br>明月珠聳了聳肩:“就是這么回事?!?/br>趙識途終于從悲傷中走出來,視線輪流掃過兩個同伴:“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只知道金釵是假的?!鄙瞎偾槔蠈嵉鼗卮?。“我也只是聽到一些小道消息,并不清楚虛實,”明月珠也跟著回答,“消息這種東西,就像雨后的春筍一樣,每天都會冒出一大堆,我哪甄別得過來?!?/br>趙識途長吁一聲,跳上馬車,有氣無力地往車衡上一趴:“唉,算了,我們回家吧。”馬兒也累了一天,沒剩下多少脾氣,前蹄在地上刨了幾下,重新邁開腳步。車輪發(fā)出干燥沉重的嘎吱聲,浸在凄涼的月光里,往歸途的方向轉(zhuǎn)去。*馬車七拐八拐,終于駛進院子里。這院落實在很小,若不是門口的鏢旗迎風招展,定會被過路人當成是雜貨鋪子。可惜唯一的鏢旗也已經(jīng)很久沒洗過了,字跡和圖案都褪了色。明月珠仰頭看了一會兒,問道:“若是大唐和土蕃開戰(zhàn),這邊塞之地免不了遭殃,我們不如也遷去中原謀生計算了?!?/br>趙識途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我不會離開敦煌?!?/br>明月珠道:“不走就不走,反正窮成這樣,就算吐蕃惡匪來,也刮不出半點膏脂,到時把旗一收,關門歇業(yè),萬事大吉。”趙識途卻只是搖頭:“更加不可,這院子是我從別人手里接過來的,原來的主人買下這塊地,就是要開鏢局的,豈能隨便關門歇業(yè)?!?/br>明月珠無奈道:“那至少改掉這晦氣的名字,換個更吉利的?!?/br>趙識途大驚失色:“萬萬不可,名字在原來的主人買下這塊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定好了。”明月珠道:“難道你就打算坐以待斃嗎?”趙識途篤定道:“不會的,說不定明天就有新的生意上門的?!?/br>“這話你已經(jīng)說過八百遍了……”上官情剛剛跳下馬車,罕見地對兩人間的話起了興趣,眼睛也比平時睜得更大了一些,杵在一旁,豎起耳朵聽。明月珠轉(zhuǎn)向他,問道:“上官,你覺得做人是餓死好,還是倔死好?”上官情眉頭微皺,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最終坦言道:“都不好?!?/br>“行了,”趙識途從他手里搶過籃子,舉到明月珠面前晃動,“今天沒人會倔死,也沒人會餓死,至少這里還有一籃雞蛋?!?/br>上官情點點頭:“你說得對,這雞蛋產(chǎn)自農(nóng)家,味道想必不錯?!?/br>明月珠和趙識途對視了一眼,齊聲問道:“你不是忌食葷腥嗎?”上官情斬釘截鐵道:“雞蛋不算葷。”*不管趙識途是否承認,明月珠的話總歸有幾分道理。鏢局走鏢,也是生意的一種,生意做不好,原因無外乎兩個——其一是太懶,其二是太糊涂。趙識途并不懶,他甚至比一般人還要勤快一些。當明月珠忙著澆花種草,上官情忙著舞刀弄劍的時候,他時常在外面溜達,四處招攬生意。所以,他窮的原因只能是后一種。敦煌城毗鄰絲綢貿(mào)易要道,走鏢的委托連年不斷。任何一種生意但凡成了規(guī)模,便免不了麻煩,城中有商會,也有鏢會,商隊和鏢局的大小糾紛,都由鏢會出面協(xié)調(diào)。這鏢會的總管便是金刀袁氏的當家老爺——袁磊行。袁氏是當今江湖上的名門之一,開著全城最大的金刀鏢局,生意遍布西域。據(jù)傳袁氏祖上得過皇帝冊封,當年文成公主出嫁,從長安一路到拉薩,羽林軍對塞外不熟,便請來金刀鏢局保駕。如今掛在鏢局院門口的牌匾,就是文成公主的父親,宗師郡王李道宗親筆題寫的。袁磊行是袁氏第二十一代當家,人如其名,行事公正磊落,為人坦蕩不拘,且使得一手精湛刀法,武藝過人,在鏢會上下頗有威信。金刀鏢局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