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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金釵裹進去,起身走近幾步,放在他的手心。趙識途把手帕連同金釵一起揣進懷里,欠身行了個禮,目送白小姐邁開纖纖細步,施施然地出了門。直到白小姐的腳步聲消失,他才長吁一口氣,轉(zhuǎn)向院中,高聲喚道:“你們兩個,也不過來看看?”*院中的男女聽到趙識途的喚聲,一個收刀入鞘,一個撂下水壺,慢慢悠悠地晃進屋里。趙識途看到兩人沒精打采的模樣,心里一聲嘆息。別人家的鏢局,多少都有幾個江湖上叫得出名號的、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髠b坐鎮(zhèn),接鏢開價的時候,肚子里才有底氣。而他這鏢局,加上他自己在內(nèi),一共只有三個鏢師,還都是無名小輩,難怪落魄到門可羅雀的地步。兩人一先一后進了正廳,賞花的女子先開口:“你與美人算是談妥了?”趙識途點點頭,見對方一臉慵懶,搖頭道:“阿珠,那姓白姑娘好歹也是你的族人,你也不進來打個招呼。”這女子叫明月珠,多年前也在曾朝鳳樓棲身,不過眼下她穿著素色的裙衫,臉上也無脂粉妝扮,和當(dāng)時早就判若兩人,她淡淡道:“我早就不做舞姬了,況且西域各處都有粟特人,我哪里認識得過來?!?/br>趙識途翻白眼:“唉,反正你怎么都有理,我勸不過你,不勸了便是。”明月珠滿意的點頭,又問:“你接的這是什么鏢???”趙識途指向桌上的籃子:“我不知里面裝了何物,不過既然押金非同小可,想必鏢物也定是稀世珍寶吧?!?/br>“哦?”明月珠挑眉,剛想追問,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卻嘆了口氣。趙識途又翻了個白眼:“上官情,你有什么意見嗎?”男人對他的挑釁并無反應(yīng),既不惱火,也不得意,只是把眼皮抬起來,暼向籃子,淡淡道:“你自己看看便知?!?/br>話音未落,籃子上的布蓋兀自動了動,向上鼓起一個包,兩層縫隙之間伸出兩只灰棕色的三角耳朵。“這……竟是活物?”趙識途難以置信地問。“不僅是活物,還在哼哧哼哧喘氣呢。”明月珠道,一把扯開了布蓋。在趙識途愕然的視線中,一只皮包骨頭的老狗從籃子里探出頭來。第2章君子不可欺(二)敦煌城以東,二十里開外。一輛車頂著日頭,吱吱悠悠地在山路上前行。日頭正盛,曬得草木直打蔫,路上行人很少,山道蜿蜒曲折,前不見首后不見尾,只有連綿的山丘,光禿禿的巖壁,每一座看起來都差不多模樣。好在趙識途認得它們之間的區(qū)別,在這件事上他并未打誑,他識途認路的本事的確是一等一的。于是,他當(dāng)仁不讓地坐在鏢車前趕馬,身后的車輿里坐著兩名鏢師,狗的竹籃就放在他們中間。明月珠的身上并無寶珠,上官情的臉上也沒有感情。趙識途把韁繩扯在手里,百無聊賴地纏上手指,又松開,幾次三番之后,終于窮極無聊,開口問道:“你們說,這狗今年有多大了?”“誰知道呢,”明月珠隨口答道,“如此老態(tài)龍鐘的狗,白送給我我都不要,這趟鏢,我不信會有人來劫?!?/br>她的話自有道理,狗本是討人喜愛的寵物,可惜車里的這一只已經(jīng)太老了,被日頭曬得打不起精神,胡須下垂,眼珠渾濁,舌頭伸得很長,不住地喘氣,每喘一陣子就要停一會兒,好像一只破了洞的風(fēng)箱。趙識途笑道:“這樣便也省去了保護它的麻煩,不是正好嗎,我想你也不愿在大熱天里與人動武,平白惹一身汗?!?/br>“趙鏢頭可真懂我,”明月珠輕笑道,“比起打打殺殺,我寧愿坐在車里乘涼。”江湖中不乏盛氣凌人、處處爭先的女俠客,顯然明月珠并非其中之一,她只是個懶人而已。一般人的懶,最多只是不愿勞動,不愿干活,在旁人的事情上犯犯懶,可明月珠的懶卻更上一層樓,對自己也一視同仁,別說打打殺殺,她平日里連脂粉都懶得擦,連衣裙都懶得買,平白浪費了美人的胚子。你說她也沒用,因為她甚至懶得跟你爭論。明月珠斜倚在車坐上,懶洋洋地瞇起眼睛,伸出纖長的手指,在老狗背后干枯的皮毛上捋了捋。但她很快便挪開手,露出嫌棄的表情,皺眉道:“它實在應(yīng)該洗個澡了?!?/br>趙識途笑道:“你的意思是它比你都懶么?”明月珠斂去笑意:“我雖然懶,卻是愛干凈的,趙鏢頭可不要信口胡言,憑空誣蔑良家女子,若是流言傳出去,對你的名聲恐怕不太好吧?!?/br>“咳咳,我玩笑而已……”趙識途知趣地換了個話題,“它喘個不停,難道是因為想洗澡?”明月珠搖頭道:“不是,它喘只是因為它餓了,再老的狗也會餓的,白小姐把它交給你的時候,沒有給你飼喂它的食物么?!?/br>趙識途誠實道:“沒有?!?/br>明月珠嘆了一口氣:“一個富貴體面的舞姬,卻把一只又老又丑的狗養(yǎng)在身邊,久而久之,定要被人說三道四,難怪要將它送走。”“別這么說,白小姐畢竟是我們的客人?!壁w識途一邊搭話,一邊回頭往籃子里暼去,見那老狗縮成一團,瘦得皮包骨頭,五官擠在面部中央,渾濁的眼珠里仿佛要淌出淚來。不禁心軟道:“這樣吧,把我的干糧分出一些,喂給它吃。”明月珠看了一眼天邊愈向西斜的太陽,道:“我們只買了三只包子,再多一只也沒有了,人尚且吃不飽,哪里還有給狗的份兒?!?/br>趙識途道:“可它畢竟是我們的客人,一個鏢局若是讓客人挨餓,才要貽笑大方。我們這些開鏢局的,名聲是立足江湖之本,萬萬不能搞砸了?!?/br>明月珠嗤之以鼻。趙識途又道:“沒關(guān)系,我此刻并不餓。”剛說完,他的肚子便響了一聲,在這荒涼的山間,響得分外清晰。“咳咳,”他斂正神色,“是這樣,我最近覺得衣帶變緊了,袖口也勒得慌,為了保持身材,我本來就該控制食量?!?/br>“哦?”明月珠抬起眼,將他的背影從上到下打量一遍,見他的水藍色緞衫寬寬松松地罩在身上,露出瘦如刀削的肩膀,不由得又嗤了一聲。饑餓難耐的狗似乎懂了她的心思,不甘心地踩著籃子邊沿,用盡最后的力氣往她膝蓋上跳。竹籃被踩翻,明月珠也差點跟著跳起來,她把狗爪從大腿上挪開,怒道:“你這為老不尊的狗,快下去!”狹窄的車輿隨之猛搖了幾下。坐在另一側(cè)的男人原本閉著眼,腦袋毫無防備地磕到了窗沿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在這荒涼的山間,響得比剛才還要清晰。兩人一狗的動作紛紛停了下來,六只心虛的眼睛一齊轉(zhuǎn)向他,趙識途吞吞吐吐地問道:“上官,你沒事吧……”上官情終于抬起眼皮,沉聲道:“別爭了,把我的包子喂給它吧。”趙識途松了口氣:“原來你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