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之境……

┉┉∞∞┉┉┉┉∞∞┉┉┉

“哐哐哐”的敲門聲驚醒了葉汲的噩夢，他看著抓向前的手掌，五指僵硬地伸縮兩下，一把抓起桌上的硯臺砸在門上：“滾！”

驚天動地的一聲響，世界安靜了。

半分鐘后沈羨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在門外：“吃飯了?！?/br>
書房的門冷不丁地拉開，葉汲高大的身影剛一出現(xiàn)，一個拳頭帶著風砸向沈羨的臉。

以葉汲的正常速度沈羨躲開這一拳幾乎是不可能，沈羨意思意思地掙扎了一下，但沒想到葉汲的怒火正無處發(fā)泄，倒霉的他自個兒送上了門當了炮灰。

于是，端湯上桌的沈元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guī)煾冈诎肟诊w過180度，摔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沈羨被一拳捶了半天才爬起來，默不作聲地拍去褲子上的泥土，依舊平靜地說：“吃飯了，師爹?！?/br>
這一聲“師爹”讓葉汲坐在餐廳里。

從步蕨走后，這是他第一次踏入餐廳。

步蕨在這座房子里居住的時間并不長，但奇異地處處留下了他的痕跡。藤椅邊紫砂茶壺，書房里的古籍，餐桌上的長頸玻璃花瓶，花是粉色的，沒有步蕨神力的加持后枯萎得只剩下幾片干巴巴的花瓣。

葉汲盯著枯黃的葉子，想起古久以前民間對于步蕨傳聞，道是只要念誦泰山府君的名號，便能令竭水涌泉，枯木生花，萬病千殃，傳言即愈。事實上當然沒有這么神奇，但是步蕨確實經(jīng)常運用神力點綴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jié)。

他說他沒有真正的心臟，流淌著炎魔的血液，將會是毀天滅地的元兇。

葉汲半個字都不信，他明明那么溫柔盡心地愛護著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靈，包括愛著他……

“吃飯吃飯?！鄙蛟獙⑼肟瓴贾煤?，歡快地說，“這還是我和……”

他聲音戛然而止，葉汲出神地撫摸花瓶中枯萎的花枝，綠瑩瑩的光點無聲滲入葉脈，頹靡的枝葉迅速挺拔昂首。

這回不僅是沈元，連葉汲都微微驚愕地看著眨眼間滴著新鮮露水的鮮花。

“師父……”沈羨低低地說。

這是只有泰山府君才獨有的神力，葉汲擁有了地心，繼承他的神力并不意外。但是……

葉汲冷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步蕨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將神力一點點不動聲色地灌入他體內(nèi)。他想起那些夜晚里在床上熱情得不同尋常的步蕨，禁不住握拳抵著額頭抽著冷氣發(fā)笑，這種融合神力的辦法虧他想得出來啊，別出心裁得讓滿腦子黃色廢料的他都嘆為觀止。

步蕨親吻，擁抱著他的時候在想些什么呢，數(shù)著這是他們僅剩的第幾次床上運動，還是算著和他離別的日子？

想一想，葉汲的心一陣陣抽著疼。

沈元銜著筷子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葉汲一會怒一會笑，小聲對沈羨說：“師父，師公是不是痛心過度，得失心瘋了？要不要和趙朗他們打聲招呼，這么兇殘的人形核武放出去，太可怕了?！?/br>
“可怕你個頭?！比~汲一筷子甩在他頭上，敲得沈元嗷嗷叫，“吃飯！”

吃完飯后沈元和兔猻自覺進廚房去洗碗，葉汲和沈羨在院子臺階上各蹲一方默默抽煙。

沈羨會抽煙，只是收了徒弟后自覺要做個好榜樣，所以不常抽。

但又被師父再次丟下的他心情煩悶，于是主動找葉汲要了一支煙。

葉汲看了他一眼，沒揍也沒罵，大方地分享了他一支，還借了他火。

煙霧裊裊里，葉汲眉眼氤氳，深深吸了一口：“你師父曾經(jīng)丟失過一段記憶。”

沈羨彈彈煙灰：“我知道?！?/br>
葉汲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心平氣和地和這小子蹲在一起抽煙聊天，但他心里憋了太多的事。他不是步蕨，做不到像個沒有底的寶箱似的守著那么多秘密，這些天發(fā)生的一切逼得他快發(fā)瘋了，他又抽了一口：“那段記憶是他封印蛟龍時候的，那條蛟龍說起來和我還有點關(guān)聯(lián)。它在海中修行了近萬年，一直本本分分，我就沒當回事兒。結(jié)果有天我喝大了，在個山窩里醉了幾個月沒回海里看看，就讓那長蟲找到機會出來興風作浪。從東海淹到大陸，死了不計其數(shù)的人，據(jù)說亡靈差點把泰山苦倒了。你師父正好閉關(guān)出來，二話沒說抄家伙殺過去了。”

沈羨聽他師父說過這段經(jīng)歷，但他師父對于自己的豐功偉績經(jīng)常是一帶而過，從不多提?，F(xiàn)在想想，可能是害羞吧，雖然害羞這個詞和步蕨掛不上邊。但自從他師父跟了葉三后，倒是偶爾面紅耳赤，不堪調(diào)戲的樣子。

媽的，便宜葉老三了，沈道君千年爆了一句粗口，表面上八風不動地繼續(xù)充當葉汲的樹洞：“然后呢？”

葉汲回憶往昔，神態(tài)滄桑又禁不住露出一點笑意：“然后你師父大概是歷五百年大劫沒多久，一時大意被那個蛟龍逮住機會傷到了他。當時他元神受損，忘記了前后一段時間的記憶?！?/br>
沈羨微微瞇眼：“你到底想說什么？”

葉汲靦腆而得意地屈指一彈煙灰：“我想說，在此之前你師父就對我表白過了，只不過他忘了?！?/br>
“……”沈羨冷冷地扔下煙蒂，鞋底碾了碾，“你假酒喝多了吧?！?/br>
葉汲冷哼一聲：“就我說得喝大了那次，是我和你師父一同喝得酒。你師父的酒量不行，幾壇子下去就醉得不知人事，只管抱著我不放一個勁地笑。我當時吧，沒忍住就啵他一口?！?/br>
“然后呢？”

“然后就被他拎著從泰山府殿一路日到了黃泉眼，斷了我二十八根骨頭，差點連眼珠子都被他摁在黃泉水里燒沒了。”葉汲點了根煙，肋下的骨頭仿佛還隱隱作痛，“你說有這么日天草地的圣母嘛？”

沈羨內(nèi)心放聲大笑，面上淡定如初：“你活該，”他了然地看著葉汲，將信將疑地問，“你就只親了他一口？”

葉汲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瞇著眼回味了下不太確定道：“可能還薅了他下邊一把？”

“……”沈羨覺得只斷了他二十八根骨頭實在太便宜這貨了……

葉汲笑了笑，一縷輕煙繞過他的眉眼：“他揍完我后突然愣住了，湊上來親了我一口說‘老三，你真好看’。你知道他那個人很少說好聽的話，就這么一句，我心想，栽了?！?/br>
沈羨聽著他師父和師爹的情史感覺很怪異，像是看喜劇，然后突然曲終人散，滿場笑聲散盡剩下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他看了一眼葉汲，他以為這個男人哭了，卻發(fā)現(xiàn)他是在笑。

他哆嗦著抽掉最后一口煙，淡淡笑著說：“也是那句話讓我知道，你師父一直很寂寞?！?/br>
肩負著千山萬川，坐在泰山府殿之上看著靈魂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是為自己停留。

那是怎樣一種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