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后，后續(xù)事情就要移交給分公司。

“開工后你就要回去了吧？”

曲霆停下手上動作：“按理說是要回去的?！?/br>
“不按理呢？”

“不按理就想辦法留一段時間唄，找點投資項目之類?！鼻叩缴蝽樓迕媲?，一臉得意：“沈哥好像很舍不得我走？”

怕是你弟舍不得，沈順清內(nèi)心反駁。

曲霆不知沈順清心中所想，不過兩人重歸于好倒是讓人心情舒暢，他晃了晃手上的車鑰匙，笑道：“沈哥要是沒事兒，陪我去個地方？”

車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前行，山路兩旁的林木密密匝匝鋪開，仿佛堅不可摧的城墻。

曲霆人長得結實，面相也是棱角分明的那種，此時開著一輛強悍的路虎攬勝，咋一看跟古代武將騎馬赴戰(zhàn)場似的，沈順清腦海里竄出長串“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若重棗，威風凜凜”之類的句子，不禁笑出聲來。

“笑什么？”曲霆偏過頭，詫異的問。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衣服為什么是王海買的？”大紅大綠、品味獨特。

“王海愛耍點小聰明，他有意討好，我就收著了?！鼻辉趺丛谝獾卣f。

沈順清牙疼似得張開嘴，驚得下巴半天沒合上。

他算是明白了，曲霆是典型的外冷內(nèi)熱，多半是王海要送，曲霆也沒攔著由他去。一想到自己查曲霆過去這事也輕描淡寫地過去了，沈順清就覺得他內(nèi)里還是當年心思純凈的曲聽秋。

原來世上真有這樣的人。與苦痛一一過招，仍把歲月哼成歌。

沈順清思及此，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陣柔軟。

“干嘛這么看著我？衣服很難看嗎？”

曲霆右手微晃，路虎靈巧地沿著山路轉(zhuǎn)了個彎兒。

“呃……”是不怎么好看。

沈順清眼神不自覺飄遠，視線在車內(nèi)轉(zhuǎn)了兩圈掩飾尷尬：“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曲霆撥亮近光燈，幽幽看著前路，片刻才說：“去看我媽和小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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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若重棗，威風凜凜”——出自寫關二爺?shù)?/br>
郊區(qū)的夜總是來的極快。剛還層層晚霞，熱鬧得像大火燒了半邊天，轉(zhuǎn)個彎兒就剩孤零零的彎月掛在山頭了。

曲家出事后，后事由曲墨儒一手cao辦，沈順清并不知道杜阿姨葬在哪里。至于曲飛……他更是一直把他當個“人”看，下意識的回避了曲飛已死的事實。

沈順清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聲，不敢想象看見曲飛的遺照掛在墓碑上的畫面，偏過頭悶聲說：“我沒買紙錢，也沒買香?！?/br>
“沒事，后車廂有。”曲霆輕聲說：“睡會兒吧，到了叫你。”

這是一座郊區(qū)公墓，建在半山腰上，上山的路一半平坦一半泥濘，車開十來米就得顛一次，沈順清有心事也沒真睡，閉著眼假寐。

車停穩(wěn)后，曲霆拎出一袋供品，又敲敲車窗，沈順清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墓園里的燈滋滋作響，蚊蛾在燈下聚成一團，襯得墓園更加陰深。沈順清腳步不由得慢了，曲霆便停下來，等沈順清跟上才邁開腳，兩人并排走著。

“就是這里?！鼻Ｗ?，蹲下`身把供品擺出來，又朝沈順清招手：“沈哥來搭把手?！?/br>
沈順清如夢初醒，趕忙幫著把香爐、碗碟擺好。

曲霆端正跪在墓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說：“媽，我和沈哥來看你。沈哥您還記得吧，以前您可喜歡他了?！鄙蝽樓逡姞睿踩×讼氵B拜三下。

曲霆雙手交握，靜默在碑前，像是在與母親說話，沈順清安靜地退到他身后，不經(jīng)意瞟到墓旁另一座深灰色的碑。

兩墓碑緊挨著，這座稍小一些，頂上積了許多灰，有根不知何處吹來的樹杈不偏不倚地落在圍板上，遮住半邊碑文，只露出一張黑白遺照。

遺照上是個漂亮的孩子，樹葉擋了一小半臉，但他知道，被遮住的部分是圓鼓鼓的下巴，像梅花瓣兒。

“那是小飛?！鼻穆曇粲挠捻懫?，沈順清嚇得一抖，慌忙中后退好幾步。

曲霆趕緊扶住他，好氣又好笑：“怎么怕成這樣？”

沈順清被嚇得有點腿發(fā)軟，抓著曲霆的手臂才站穩(wěn)，一時也沒松開，只聽曲霆又說：“小飛去世的時候還是個孩子，我都快記不得他的樣子了?！?/br>
“曲飛……”沈順清想了想：“眼睛大大的，臉頰有兩塊rou，鼓鼓的。個子……大概這么高。”他比劃了下。

曲霆笑出聲：“想不到你和小飛感情還挺好?！?/br>
“也不是?！鄙蝽樓宓皖^，發(fā)出極小的聲音。畢竟曲飛生前，兩人并不如現(xiàn)在這般。

曲霆拉著沈順清上前，把樹杈扔到一邊，碑上露出一張可愛的臉。

是張熟悉的臉。

沈順清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曲霆磕頭、燒香做完整套祭掃動作，又點燃三根香遞過來。

怎么辦？要上香嗎？他克制不住顫抖，內(nèi)心有個聲音不斷翻涌：曲飛不在這里，在他家住著，能跑能飛能看電視……像一個鮮活的生命。

在墓前站了許久，沈順清連鞠三躬，又把香遞回曲霆，小聲說：“你幫我插上吧。”

曲霆不覺有異，順手插了香，沈順清卻覺得毛骨悚然，心里不是滋味。

禮畢，曲霆輕輕拍落手上的灰，說：“走吧?！?/br>
沈順清點頭，轉(zhuǎn)身前卻不經(jīng)意看到碑文上的刻字，喊道：“等等?！?/br>
曲霆應聲停下，見沈順清彎腰湊近墓碑，拿手機照亮下方小字，回過頭來問他：“曲飛要過生日了？”

碑體下方刻著逝者的生卒年月，曲霆心算著日期，曲飛生日恰好在三天后。

但沈順清為何突然在意起曲飛生日？印象中兩人并無太多交情，小時候他粘著沈順清的次數(shù)較多，曲飛年齡比沈順清小了近一輪，玩不到一塊兒去。

曲霆還沒接話，沈順清又問：“你們片區(qū)哪天開工？”

“下周吧，怎么？”

“不要開工后?！鄙蝽樓逋嘶厍磉叄骸安灰鹊介_工后，就曲飛生日那天到我家來?！?/br>
沈順清站定：“工作盡量上午完成，我下午你公司去接你，然后來我家怎么樣？”

曲霆不明所以：“可以是可以?！笨墒菫槭裁催@么著急？

“那就說定了?！?/br>
曲霆不解，但還是順著沈順清的意思說了聲好。

回去的路上，山風吹得臉發(fā)涼，曲霆開了小半截路，剛想問沈順清家住哪里，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還挺能睡的。”曲霆輕笑，停車脫下外套搭在沈順清身上，把衣角捂嚴實，又升起車窗留下一絲縫兒才緩緩啟動車。

空氣無聲的流淌著，偶有飛蛾聚在遠光燈前充當起引路人，曲霆放慢車速，悠悠的開著。

沈順清醒來時已回到城區(qū)，車停在江邊的一處空地，倒是離他家不遠。曲霆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機，他靠近瞅了眼，竟然是消消樂。

“想送你回去，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