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打水?！?/br>
伊萬拎著水桶回來的時候，看到王耀站在田坎上，真的像撒鹽一樣在撒著種子，撒一把，挪一個地方，撒一把挪一個地方，饒是自己這個不合格的農(nóng)民都看不下去啦：“王耀，這不是婚禮現(xiàn)場，您不是在撒花瓣！算了，算了，我來吧?！?/br>
“可是，”王耀攤了攤手：“好像我已經(jīng)撒完了?！?/br>
“你把一袋種子都撒完了！”伊萬后悔自己沒交代清楚：“這袋種子撒半公頃的土地都夠啦！你在這塊巴掌大的土地上播種了半公頃土地才用得完的種子??？”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的?！蓖跻戳丝醋约菏稚峡湛盏牟即骸霸懔耍髂昴慵业牡匾^收了?！?/br>
“好吧，算了，”伊萬接過空布袋：“反正今年也和絕收差不多了?！?/br>
兩位沮喪的農(nóng)民彼此又指責(zé)推諉了一番，這才各自拎著水桶過來打水。

花園后面的角落里，有一個小水泵，王耀把水桶放在出水口下面，伊萬拉開的綁住了把手的鐵絲：“你先洗洗手?！?/br>
“嗯。”王耀把手伸到了水管下面。

噗！隨著手柄的按壓，冰涼的井水猛地涌了出來。

“哇哦！”王耀被激得縮回了手。

伊萬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開始更快的壓起水泵來，一時間水花四濺，不大的水桶一會兒便溢滿了，噴出來的水漫了一地。

“嗨！伊萬！”王耀試圖拿手堵住出水口，但這一舉動讓情況變得更糟：“快停下！嗨！水把我的衣服弄濕啦！”

不只是衣服，連頭發(fā)上都在滴水的王耀狼狽的擦了擦臉，伊萬笑得更歡了。

“哎呀，你看看你，你自己還不是全都濕了?！蓖跻吨稚纤?/br>
半蹲著的伊萬看著王耀，突然忘了接著笑，風(fēng)突然就讓四周靜了下來，他有些驚異于眼前的畫面——或許是因為他抖動的睫毛，或許是因為逆光的角度太美。

四周是那樣的靜悄悄。

伊萬仰著臉，看著俯視他的王耀。

“萬尼亞？”

也許是因為湊得太近了，伊萬沒有辦法低頭，但是他感到他濕漉漉的手指觸到了自己的脖子。

“你的脖子是怎么了？”王耀的指尖碰到了那個陳舊的疤痕。

“我？我……”伊萬保持著僵硬的狀態(tài)：“王耀，我想，我和我父親的關(guān)系，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好……”

鍍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讓他的感官險些昏厥，他感到他冰冷的手指在微微的滑動。就像觸摸的并非可恥的自卑或者不好的回憶，而是青澀又甜蜜的寄托。這些混合的情愫變成了一種誘惑，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我……”

伊萬在一片暈眩中準(zhǔn)備閉上眼睛。

“哥哥！！”

柵欄邊的草叢里，剛探出頭的娜塔莉亞驚恐的吼了起來：“哥哥??！”

王耀直起身，微笑著朝柵欄外的娜塔莉亞揮了揮手：“娜塔莉亞，你來的正好，我們正說要給你們送甜椒去呢！”

娜塔莉亞將信將疑的扶著籬笆走近了一點。

伊萬也站了起來，沒有回頭，只是拎起面前的水桶，向著菜田走了過去。

“進來吧，娜塔莉亞。”王耀朝籬笆走了一步。

“我？”娜塔莉亞一時間忘了要說什么，只是按照王耀的話，混混僵僵的從籬笆的縫隙里鉆了進來。

“你來找伊萬么？”

“啊，”娜塔莉亞這才想起手上拿著東西：“我采了點花?！?/br>
“伊萬，娜塔莉亞帶了花過來?！蓖跻舆^了娜塔莉亞手上的葵花。

伊萬拎著空水桶，冷冰冰的走了過來：“哦，謝謝。”

伊萬的表情令娜塔莉亞有些不安，她也向前走了一步：“哥哥？”

“謝謝你的鮮花，我會把它插到花瓶里的?！?/br>
“娜塔莉亞，你會插花么？”王耀笑著對娜塔莉亞說：“我不是很擅長，你可以幫幫忙么？”

“當(dāng)然可以?！?/br>
總比尷尬的呆在這里好，頭腦還在發(fā)暈的娜塔莉亞跟在王耀后面逃跑了。伊萬沒有跟上去，他走到花園里，坐到了院子里的躺椅上，不假思索的仰面睡上去，表情冷漠的閉上了眼睛。

王耀找到了一個大小合適的花瓶，遞給了娜塔莉亞：“這是你在河邊采的？”

“啊，是啊?！蹦人騺啺鸦ㄒ还赡X的塞進花瓶，隨意的理了理：“加上水就可以了?！?/br>
“你怎么了？”王耀看著娜塔莉亞的臉：“你的臉色不大好?！?/br>
“沒什么，”娜塔莉亞根本不敢抬頭看王耀的眼睛：“我該回去了。”

“好吧，”王耀把手洗干凈：“可以等等么？我換件衣服送你回去?！?/br>
娜塔莉亞來不及拒絕，或者說還沒想到拒絕的理由，王耀就已經(jīng)進臥室了。娜塔莉亞站在客廳里，呆呆的看著面前的沙發(fā)，說不出有哪里不對，或者說很難講明王耀有哪點不對，但是伊萬哥哥的態(tài)度是反常的，有一些可怕的事情令她不敢想。

回去的路上，娜塔莉亞沒有說話，只是機械的回答王耀的一些關(guān)于風(fēng)土人情的問題，等到她家的小樓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的地方時，娜塔莉亞突然抬起頭看著王耀：“哥哥他，是不是把你當(dāng)成女孩子了？”

王耀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娜塔莉亞，你說什么？”

“哥哥他！是不是把你當(dāng)成女孩子了！”娜塔莉亞的眼圈紅了，眼淚險些就要流出來。

王耀轉(zhuǎn)過身，彎下腰，看著娜塔莉亞的眼睛：“娜塔莉亞，我希望你能記住我說的話，你要知道，伊萬是軍官，他的職業(yè)是不能隨便改變的，他的職業(yè)對他的一些問題的要求也更加嚴(yán)格，所以他四周最好不要有一些流言。而我呢，我頂多還有兩年就要離開蘇聯(lián)。我去過很多很多的地方，所以我知道，一旦我離開，我們就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所以，注定要離開的我是不會思考這個問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娜塔莉亞低下頭：“……我明白?！?/br>
“看著我，”王耀扶住了娜塔莉亞的肩膀：“我覺得你們提琴合奏的時候很美，娜塔莉亞，我希望……他能得到幸福。所以擦掉眼淚吧，笑一笑，回去后不要讓叔叔阿姨擔(dān)心，好不好?！?/br>
“好?！?/br>
兩個人就這樣又站了一會兒，直到娜塔莉亞的臉色漸漸恢復(fù)，他們才分開。

各走各的路？娜塔莉亞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個古怪的念頭，她忍不住回頭看王耀，但王耀卻沒有回頭看她。娜塔莉亞感到自己埋在裙子褶皺里的手還在輕微的顫抖，其實她并不是太明白王耀的話，她只是知道如果她想要保護哥哥，那么她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王耀一樣。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她想要保護他，這是一定的。

八月將盡，長夜似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