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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兩人乘著夜色而行。十二點,康露潔在鎏金頤庭的家里睡著,二十歲的第一天就這樣過去。莊澤確認她已經(jīng)安生,又換下剛回來時換的睡衣,穿戴整齊,連袖口也扯得毫無褶皺,不動聲響地離開這這棟別墅,開康司祺的車,駛入更濃的夜里。他手邊的雜物箱上放著一個薄薄的文件袋,里面是涂玉晴離職第二天晚上交給他的所有關于康司祺過去給小情兒們花錢的疑點,時間和表面用途都羅列得很清楚,涂玉晴也口述了自己的懷疑。這一切,他都已經(jīng)牢牢記在了心里,不需要再看這份字面文件。這些年,康司祺對小情兒確實大方,小到一個小物件,大到房子,都送出去過。近段日子里,莊澤暗里托涂玉晴一一聯(lián)系過他們確認安全,這些小年輕們都還算有良心,基本滿口保證禍不會從自己的口出,唯獨一個許意,聯(lián)系不上。相比起其他人,康司祺對許意的物質(zhì)給予不算豐厚,車子房子都沒有。但康司祺送過他一副據(jù)說是宋朝的古字畫,還曾被疑為可能是宋徽宗真跡。有謎團的古字畫,比車子房子更有價值。可是,許意一個學電子科技的人,懂什么字畫呢?那天,涂玉晴交待:“許意很會討喜,最早是在一個酒宴上認識康總的,大概是兩年多以前,那時候C市的反腐形勢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緊張,夏廳還會出席一些場合,那天的酒宴他就去了,許意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跟他說上了話??梢哉f,康總那時候就注意過這個小男孩兒。后來過了兩年,康總換來換去的,總算換到他頭上,他們倆這就好了挺長一陣子,直到這小孩兒有點嬌縱,冒犯了尤總。”莊澤:“怎么冒犯的?”涂玉晴將那天的事情描述了一番,特別指出了雍正年間那粉彩大花瓶被打碎的事兒,佐證自己找到的疑點——一個連放在眼前的古董大花瓶都不愛護的認,怎么會愛護一副字畫?莊澤對她的強調(diào)不置可否,又問:“他不知道康和尤梓沂的關系嗎?”涂玉晴有點難以言表地扯了扯嘴角:“小寵物……怎么有資格知道主人的正經(jīng)感情生活呢?”倒是實話。莊澤暗里認可,表面沒說什么。涂玉晴看不出他的態(tài)度,繼續(xù)說自己的觀點:“許意被寵壞了的,性格傲氣,很容易唯我獨尊,突然知道康總居然和尤總有關系,挺受刺激的,而且當天不就分手了嗎,說不好他揣了什么心態(tài)離開的。”也就是說,是個危險人物。而這個危險人物,涂玉晴去聯(lián)系了好幾次,那邊不是不接電話就是直接關機。涂玉晴便上門去,去了兩次,對方均不在家。沒辦法,她只好把情況告訴莊澤。莊澤親自打電話,那一回通是通了,然而莊澤剛自報家門,那邊卻只甩了句惡狠狠的“哼”,就掛了。此后,電話再沒有打通過。今天,夜深至此,莊澤總有一種靜不下來的忐忑,心跳得神經(jīng)都有些發(fā)麻。幾乎不用思考,直覺便投在了許意這里。他確定,如果這次康司祺二十四小時內(nèi)不能回家,問題一定會出在這個小孩兒身上。深夜空曠馬路上,他把車開得飛快,同時反復撥打許意那個永遠打不通的手機號。不知道撥打了多少次,忽然有一次耳塞里沒有傳出“你所撥打的號碼正……”的女聲,響了兩聲之后,竟然被接通了。莊澤下意識張了張嘴,正要以最快的語速說明來意,就先聽到了那邊的聲音——手機像是放在一個逼仄的空間里,聲音悶而遙遠,隱隱聽得出來那邊有大肆翻找東西的聲音,并不太真切。過了一會兒,有人道:“趙處,找不到。”女聲顯得胸有成足:“找不到就對了?!?/br>又有年輕的聲音怒氣沖沖地反駁:“你們大半夜跑到我家里亂搜,現(xiàn)在什么也找不到,你們要給我道歉!”“道歉?”女聲可笑地發(fā)出一聲冷哼,“找不到就更有問題了,金主送了你這么珍貴的東西,你不留著,弄哪兒去了?許先生,還是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我們慢慢聊吧?!?/br>莊澤聽到這里,一切都明了,后背倏然發(fā)涼,腳下一踩油門,車速飆過了腳下道路的最高限速,一邊聽著那部偷偷接通的手機里的聲音,一邊心急火燎地往目的地趕去。十分鐘后,他到達許意住的小區(qū)。遲了。不久前在演唱會上帶走了康司祺的那輛車,剛剛從小區(qū)駛出來。莊澤緊急剎車,眼神驟然凝聚,盯住那輛車。并不明亮的路燈下,可以看到,那車的副駕座上正坐著那位剛正不阿的女處長,后排就看不清了;然而不用想也知道,許意就在車里面。莊澤將車停在暗處,看著那輛車開出小區(qū),往右,轉彎,上了馬路。他耳塞里仍舊傳出悶悶的聲音,只聽見那位女處長似乎是對電話里吩咐:“突破口馬上帶回來,過十二點了,正是審人的好時候,不要停,連夜審姓康的,過了三點再說。”此后,再沒什么有價值的信息。莊澤坐在車里,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仍舊凝眉靜聽。然而不久后,這通話突然斷了,耳塞里終于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寂靜的夜里,簡直敲打到人的心里去。本就危機四伏的堤岸,如今還被掏了個蟻xue。只希望,不要再下雨。不知在車里坐了多久,莊澤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重新啟動這輛車。他看起來沒什么表情,那張臉靜穆得發(fā)冷,比任何時候都像顏料一層一層堆疊出來的油畫。車開上道路,他望了一眼油表,眉頭微蹙半分,便轉了方向,往鎏金頤庭相反的方向而去,同時撥出了另一個號碼。片刻,電話被接通,那頭的涂玉晴詫異而不安,語帶睡意:“莊老師?”莊澤淡淡地問:“我方便去你家里嗎?”涂玉晴:“我,我家?我現(xiàn)在在父母家,在L市,你…...”“我就是要去你這個家?!鼻f澤輕輕吸入一口氣,“我想見一見涂明朗?!?/br>第二十六章涂明朗,一根在C市和L市都盤踞多年的老油條。雖然能力顯得平庸,沒什么上進心,混到退休也就那樣,但得益于他總是笑瞇瞇的臉與隨和性格,政府單位混的這些年,倒一直擁有極好的人緣。在莊澤的印象中,那個男人很少生氣,善于兩碗水端平,放到社會交際的標準里,是個人才。無奈,他最后留給莊澤的是一個拋妻棄子的形象,傷害沉積進了潛意識,根本剔除不掉。正常情況下,遑論見面,對方的事情,他聽也沒興趣聽。凌晨兩點半,莊澤按照涂玉晴給的地址找到L市內(nèi)的家。是個老小區(qū)了,物業(yè)不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