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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貼在一起,柔軟得近乎虛無,許葛生把舌慢慢探進來,他便越加牙關打顫,一直都磕磕絆絆著不順暢,于是總吻了又停。嘴里有苦咸的味道,黎暉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滿臉都是淚水了,許葛生用手來給他擦,聲音里的溫柔像是另外一個陌生人的:“別哭好不好?”黎暉猛然又往后躲,身后一把藤椅被撞翻倒地,他踉踉蹌蹌地幾乎慌不擇路,偏還記著抓起自己的書,往門口跑,見許葛生要追來,開口的聲音還是那個陌生人崩潰的哭腔:“別送我!”不敢再回頭看一眼,轉瞬已經到了那栽著泡桐樹的巷口,他是怎么出來的?他疑心自己只是一縷魂,不然如何飄得這樣快?夜里的夢中,也是許葛生在吻他,這一次順利得多,可他依舊抖得可怕,腹間痙攣著,許葛生便把手覆在上頭,極輕地撫著,他才覺得胃暖起來,有一股溫熱漸漸流過全身。醒來時,唯有兩腿間一片冰涼。黎暉大致記得昨晚的夢,心里明白是什么緣故,但因此更惶然,一直呆坐到楊媽來敲門催他起床,才不得不應聲,但仍然不動彈。楊媽是上了年紀的,又從小照顧他,自然不用避嫌,徑直推門進來,掀開被子將他一把拉出來,絮絮叨叨,雖說是周六,也不能由著睡到這早晚,一面替他穿衣服,黎暉感到非常窘,只得連連說自己穿,見她轉身去理床鋪,臉上頓時燒起來,攔已經來不及,隨后奇怪她怎么沒有任何反應?是沒有看見吧?他不免僥幸地想。隨后在背人時,才偷偷將褲子換下來。然而快到吃中午飯的時候,黎老太太屋里的傭人來書房叫他,說老太太找。他這一上午不過干坐,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混混沌沌的,這下子卻忽然清醒過來,有著不好的預感。果然剛到老太太屋門口,大姑同羅蕊嬌正走出來,黎暉過去打了招呼,大姑只是笑著讓他進去就是,偏羅蕊嬌已經走過去了,還回頭來看他,眼里是充滿了探究的笑意。黎老太太見他進來問了好,便略一點頭,說:“你也大了,現(xiàn)在雖不興娶親娶早了,但屋里是該有個人,我同你大姑商量,讓翠喜來照顧你,叫她下午去給你見禮?!崩钑熞宦?,臉上再一次燒得像要炸開似的,耳朵里都跟著“嗡嗡”響起來,對楊媽的怨恨透了頂——她怎么就這么多嘴!但是長輩發(fā)了話,再推辭不僅忤逆,更簡直虛偽!他只能感恩戴德地丟這個人!他心里滿兜著憤懣不平,小心翼翼到極致才能忍住不往隨便一個撞到跟前的人臉上摔去!但接著父親又叫他去,像是大家都存心看他繼續(xù)表演丟人。黎耀宗照例是躺在煙鋪上,秀玉也站在旁邊,正替他燒煙。黎暉不覺往她那兒看了一眼,秀玉新年里頭小月過一次,他認為必定有這鴉片煙的緣故,但是輪不到他來說話。于是只有低下頭默默地站著,等著他老子發(fā)話:“老太太賞你一個人,你要曉得尊重些對待。趕上這兩日不上學,便宜了你,不過胡鬧也還是得有個度,別太沒出息,丟人!”這話從黎耀宗嘴里說出來,叫黎暉分外地膈應,他可還記著鄧姐兒的事,但如今新又連帶著想起了許葛生,心子像在一叢荊棘上打滾,刺痛竟都成了次要的,那種天地都顛倒不辨的眩暈感更是可怖。臉上頓時變得蒼白,連燒也燒不起來了,黎耀宗的話自然也聽不見,只是諾諾應著,沒捱多久的樣子,便出了門去。下午果然有個丫頭來他的屋里,就是老太太口里的翠喜。她腦后打著一條黑亮的粗辮子,跪下來低頭時黎暉看見那辮子滑落在臀側,尾梢還系著紅繩,他沒敢細看,含糊地叫她起來后,便起身又往書房里躲。誰知剛坐下,她也跟著進來,黎暉像是最后的退路都被人知道了,反應非常大地抬眼看她:“你來做什么!”翠喜便笑,全無少女的羞赧,大概因為發(fā)育得較早,雖只比黎暉大幾個月,倒另有一種年長女人的親切,例如mama或是jiejie:“老太太叫我伺候少爺,樣樣都要伺候周到,我當然要來,端茶遞水總要的?!崩钑熡X得她像有點憨氣,不是多么可怕了,便道:“我不需要你伺候?!彼膊欢噢q解,含笑立在書架側邊去了,那地方靠著門,但她不當真走,仿佛以為黎暉不注意到她的存在就是了。黎暉有意不理睬她,然而久了倒真的不怎么留意到了,將書在桌子上攤開,便一心發(fā)起自己的呆來。這樣僵坐到掌燈的時候,一碗湯圓端到面前來,黎暉才又突然發(fā)覺有這么一個人在。他動了動身子,后背有點酸了,就這么一下,翠喜便要來給他捏捏肩,黎暉的聲音里簡直帶了點驚慌:“別!”喝止住她倒足夠了,她臉上有點訕訕的,然而隨即又不見了。黎暉不免覺得好像自己傷了她一樣,更兼之確實也覺得餓了,便伸手去端碗,翠喜卻又忙不迭地擰了熱毛巾來給他擦手,一下又勾得他想起了許葛生,好在那湯圓非常甜,吃了兩口,尚能讓人把那件事壓下去,心底還不夠,吞進胃里才不會時時涌起。湯的熱氣氤氳籠罩住了桌上臺燈的光亮,黎暉沒留意到翠喜在看自己,便覺得她開口得非常突然:“啊,我總算知道大小姐說我那話是什么意思了!”黎暉不禁困惑地看她,她解釋道:“我來時大小姐叫我千萬別跟少爺兩個人照一面鏡子,我還當她是正正經經地囑咐我……”話說到這兒,她才猛然意識到抱怨的對象是誰,只得把到嘴邊的話重咽下去,轉而道:“不過少爺,你長得真好看?!崩钑熡X得啼笑皆非,又聽她念叨自個兒眉毛便生得沒那么好,又粗又濃,便說道:“你拿他們給豬皮夾毛的夾子來拔一拔不就好了?”翠喜噎了半晌,嗔道:“少爺你嘴真損?!崩钑熉犃?,也懶得解釋自己并沒有和人玩笑的喜好。第7章翠喜不知怎地竟是個有一點憨傻的人,好像不懂老太太派她來伺候黎暉,最緊要的是伺候個什么,唯獨在聽話這一方面倒很盡責。黎暉不到一天就看透了她的性子,晚上便說床愛搖晃,不能睡兩個人,她聽了,非常自覺地將一張酸枝木榻拖過來,鋪上自個兒的鋪蓋,歇下前還不忘說:“少爺夜里要什么,吩咐我一聲,我就起。”那張榻有些短,便是翠喜個兒不高,睡在上頭也必須蜷縮起來。這個姿勢任誰做出來,都免不了有可憐兮兮的感覺,黎暉也覺著了,但是同時猜忌她是故意為之,不,她沒有這樣的聰明吧?不過他還是絕不能夠妥協(xié)的,否則便輪到自己沒有立錐之地了。到了不得不去學校的這一天早上,黎暉對翠喜交代,等自己從大門出去了,繞一圈還從后面小門回來,教她悄悄在里頭接應他,別叫人發(fā)覺。翠喜不敢不聽,雖然心里怕,還是一路膽戰(zhàn)心驚地去做了,好在不曾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