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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里聒噪地叫了幾聲,很快又展翅飛去。賦君抒將珠簾撩在銀勾上,隨意地往樓下掃了一眼,卻被這一眼攝去了魂魄。目光透過搖曳的葛簾和花樹,賦君抒便看到了他。絲錦白袍上繪著霜雪墨竹,岫巖玉竹枝簪子松松挽起黑發(fā),一雙溫和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笑意注視著身旁的深衣少年,唇瓣開合似乎在說著什么。賦君抒手里的杯盞還殘存著一點薄酒,他的手一松,青銅樽骨碌碌就往樓下墜去。眼看著酒盞快要砸中深衣少年的頭,白袍青年隨手一揮,衣袖翻飛間,酒觴已經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就在這時,賦君抒足下輕點,斂裾一躍而下,從酒樓上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兩人面前。他的袖子拂過白袍青年的臉頰,帶著不加掩飾的龍涎香氣。當他落地時,白袍青年的青絲頓時四散開來,賦君抒的手里也多了一支岫巖玉竹枝簪子。他眉眼盈盈地望著對面一臉冷意的青年,將那支簪子遞了過去,懸在半空中的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深衣少年也被方才的變故嚇了一跳,加上此時深刻地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只好僵笑著開口打破沉悶:“神竹秀大人,這位公子是您的舊相識么?”神竹秀墨發(fā)凌亂,也沒有伸手去接過簪子,只是冷厲地看著賦君抒,抿著唇不發(fā)一言。賦君抒心下凄然,只好對深衣少年笑道:“唔,我們多年前因為小矛盾而斷了聯(lián)系,至今已十載有七。今日得以重逢,想是不易,在下可是迫切希望能夠重續(xù)前緣呀。”“這、這樣啊……那,大人……”深衣少年望了眼依然不語的神竹秀,有些為難地蹙起了眉。賦君抒沖他輕微地搖了搖頭,拉過神竹秀的袖子,不管他的掙扎,將他拉了就走。“大人……!”深衣少年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兩人拉拉扯扯離去的背影,他一時間怔住了。酒樓下停著一輛樸素的青錐馬車。賦君抒一把將神竹秀搡了進去,隨即吩咐車夫御馬。兩人的黑發(fā)交纏在一起,賦君抒倚在軟枕上,手里把玩著竹枝簪子,看著對面那張仍是記憶中未曾改變過的臉。“將簪子還吾?!?/br>神竹秀轉過頭去,看著車壁上的淡彩圖繪,那述說著長歌懷采薇的褚色畫卷,他見過許多次。賦君抒附身向前,兩人頭額相觸,直直地看向了他的眼睛里:“我現(xiàn)在該稱呼你為什么呢?是神竹秀大人,亦或是,我的,歸思?!?/br>誰也沒有動。神竹秀平靜地看著他,忽然嘆了口氣:“汝不該這樣的,皇上。這樣的汝太可笑了,將簪子還吾罷,吾同汝一樣,還有許多事務要去處理?!?/br>賦君抒聞言只是勾了勾唇角,將他扳過身去,從身邊的小木柜里拿出一把梳子親自為他梳頭。“……賦君抒,汝不必如此?!鄙裰裥阕プ×怂丛谧约杭缟系氖帧?/br>他垂下眼,盯住車內鋪著的九鳳團花毯子,斷斷續(xù)續(xù)道:“吾幫汝,不是為了什么……汝不必如此。若汝覺得吾會威脅到汝……”話未說完,他就被賦君抒從身后緊緊抱住了。兩人許久,許久,都沒有說一句話。神竹秀僵硬著身體,只覺得后頸被濡濕了一大片。那guntang的眼淚燒著他,燒得他無路可退。他開始顫抖起來,無力的身體任由賦君抒圈在懷里抱著。車廂仿佛也變成了顛簸的船艙,如同他當初遠走時所乘的一樣,是一顆漂泊的淚。良久,賦君抒才松了手,背過身去扶著額頭,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失態(tài)。“跟我回去看看后再走吧。”他近乎祈求地說。神竹秀心里一聲嘆息,他道:“皇上,汝真的不必如此。汝讓吾去,吾會去的?!?/br>馬車沿著皇城的偏門入了小道。兩人下了車,一前一后地走在皇宮里的石板路上。神竹秀已經重新束好了發(fā),賦君抒也恢復了常態(tài),只是眼眶微紅。不管人世如何變遷,這皇城似乎也一直保持著自己原有的風貌。神竹秀有些失神地看著那些顏色素凈的飛檐翹角,裝飾用的青銅爐鼎上系著紅綢帶,楊花、白棠、鴿子樹,還有菖蒲和小瓣櫻,偶爾躍出來幾只翠鳥,都是從前熟悉的景觀。走過朱橋,他們心有靈犀般來到了那處竹山舍前。那里已經被修繕一新,沉香木的牌匾依然古樸典雅,鐫刻著神竹秀親手書寫的三個字。賦君抒推開竹門,繞過蔥郁竹林和云母山,從前的那方湖泊原本一直生長著許多水生植物,因為沒人打理,幾乎要淹沒了八角亭的底座?,F(xiàn)在那里干凈清爽,只有一兩朵抽出花苞的蓮花。兩人步入亭子里,賦君抒端出一套梨花木茶具,自青花瓷罐里舀了水出來燒。“今年新供的大葉茉莉,是你最喜歡的。”賦君抒邊往茶壺里填茶葉邊道。神竹秀默然地看著他流暢連貫的動作。等水燒開的時候,賦君抒道:“十七年未見,你在儒門的地位竟這樣高了。神竹秀這個稱呼……應是四儒君子之一吧?!?/br>神竹秀偶然瞥到他衣襟里插著的那把烏木骨的扇子,心里驟然疼得緊縮起來。他轉過頭去望著水氣不斷上升的茶壺,說道:“是的。汝……汝近來過得也好罷?”賦君抒笑了一聲:“我當然好,我若是不好了,大齊也要完了?!?/br>兩人一時無話,只聽見水開的聲音,急促的像是不規(guī)律的心跳。賦君抒提起茶壺注水,茶香涌上來,他壓著茶蓋的手有些微顫。賦君抒斟完了茶,自袖中掏出一塊玉牌:“這個給你,下次要來……直接就可以進?!?/br>神竹秀如他所愿收下了玉牌,看著賦君抒低垂的臉,他道:“皇上……喝完這一盅茶后,請容草民告退罷,以免耽誤了陛下理政之機。況且,吾也要盡快回轉儒門?!?/br>賦君抒端著茶盞的手一抖,杯子跌到地上潑灑出了一地余香。“……我們之間,非要如此生疏么?”賦君抒難過地問道。神竹秀嘆了口氣。他看著對面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子,他是兒時玩伴,他更是一國之君。“那么陛下想要與草民談論何事呢?”神竹秀問。賦君抒握起拳,他渾身發(fā)冷,仿佛十七年前那個雨夜,冷得徹骨。他自一地薄薄的濕冷積水里拾起那把絲絹扇子,滿眼是朦朧繚繞的白絲絲的雨簾,青的紫的疼痛的天,令他再也看不清任何顏色。“他如何了?”賦君抒突然冷笑道,“那個孽子,你叫他什么呢?”此時,無人品嘗的茶漸漸的冷了下去,茉莉的香氣也斷了。就在賦君抒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神竹秀開口了。“平淑。他叫平淑。”他道。賦君抒一下子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