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兩天沒吃飯似的，險些一個脫力栽倒，聽到家里傳來熟悉的吵鬧聲，是小弟和小妹又搶rou吃了，穆征小時候調(diào)皮，家里做飯也都不等他，所以他直到推門進來都沒有察覺到一絲異樣。

迎接他的不是嫌棄他回來遲了的責(zé)罵，而是母親和弟弟meimei驚悚的尖叫，父親作為家中成年男性而強撐著穩(wěn)住陣腳，拾起木棍警惕地盯著穆征。穆征回頭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沒有，剛扭回頭想說我回來你們干嘛嚇成這樣，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出的是無意義的“嗬嗬”聲，像是隔壁那個壞了的風(fēng)箱，驚恐一瞬間籠罩了穆征，他去摸自己脖子，卻摸到自己的臉，凹凸不平。

再丑的人也不會長成這樣，觸手可及的這張臉如同干涸的河道交錯，突兀的隆起和凹陷遍布在那里，卻是人體的觸感，穆征根本不敢細想，這還是張人臉嗎，因驚恐而發(fā)出的尖叫轉(zhuǎn)變?yōu)榉路鹨矮F嘶吼的沙啞氣聲，抬頭看著家人發(fā)自本能的驚恐表情，穆征的大腦一片空白。

然后他看到自己就坐在餐桌旁邊。

“他”表現(xiàn)出一點恐懼，顫抖著把穆征的母親和弟妹擋到身后，就像個半大的男孩在弱者面前逞英雄時該有的樣子，穆征愕然地看著“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真的是自己嗎，直到穆征看清楚，“他”做出來的顫抖，是興奮的顫抖，那雙眼里透著成功的喜悅。

“你是什么東西？！離開我家！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看著父親舉著木棍擋在“全家人”前面，而“他”正勾著半邊嘴角欣賞這一幕，穆征幾乎要瘋了，他不能讓這個人冒充自己留在家里，這個人很危險。

穆征的弟弟meimei都被眼前看不出五官和表情的怪物嚇哭了，而這“怪物”正怒吼著朝這邊撲過來，那只凹凸不平的“手”拼命地伸向這邊，然后被穆征父親一棍子打在手臂上，那“怪物”不死心，一邊嘶吼著一邊搖著腦袋往這邊沖，這段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那怪物身上挨了好多下棍子后，似乎終于支撐不住，卻還是堅持著爬過來。

穆征想要寫字，可他只是個村子里的十歲男孩，將來多半是要跟著父親種田，最多學(xué)一門手藝過活，長這么大連書都沒見過，他幾乎絕望，死死盯著那個冒充自己的人，想要提醒家人小心，卻沒有任何表達方式。他怕得發(fā)抖，他不能讓這個人就這樣待在家里，木棍打在身上的疼痛他渾然不覺，可他到底只是個十歲孩子的身體，此時手臂可能已經(jīng)斷了，身體已經(jīng)承受不住地趴在地上。

他聽到父親說：“我去拿柴刀來砍死這怪物?！倍?jīng)過這段時間的單方面防御，穆征母親似乎平靜下來不少，見這“怪物”似乎造不成什么威脅，便勸穆征父親道：“看它這樣子有點像個人，身上還裹著幾塊布，沒準是山上的猴子精怪跑下來的，能不殺還是算了吧，看著也不是很強壯，要不就扔后山上去讓它自生自滅吧?！?/br>
民間傳說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村民們多多少少覺得得罪了山上的精怪不是件好事，于是穆征母親去叫了隔壁張叔幫忙，把穆征丟到了后山上。

穆征已經(jīng)絕望，他沒有任何辦法告訴家人這一切，他在后山躺了半天，本來已生無可戀，卻最終放不下家人，他勸自己，但凡活著總比死了有希望，萬一哪日自己恢復(fù)了還有一絲可能回去找他們，于是他強忍著全身的疼痛開始在山中游蕩，餓了就找山里小動物吃的果子充饑，這山里沒什么猛獸，光是各種各樣的毒蟲，穆征現(xiàn)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想著被蟲子咬死就當(dāng)老天送自己解脫，便置之不理。

就這樣，穆征竟拖著那不知斷了多少骨頭的身體在山中走了許久，他活著也不過循著本能聽天由命，求助無門，于是心如死灰地像個尸體一樣漫無目的地走。

直到不知過了多少日子，不知嚇跑了多少進山的路人后，穆征在一處離城鎮(zhèn)較近的林子里遇見了那年也只有十歲的葉長明。

穆征見對面的少年身無寸鐵，便也懶得逃走，站在那里等著他被嚇跑。

葉長明剛開始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來是穆征的樣子實在太嚇人，誰知這個面容精致一看就覺得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沒有扭頭就跑，也沒有尖叫著來打穆征，而是冷靜地觀察著他。

一邊是錦衣華服的少年皇子，一邊是似人非人的怪物，詭異的對視和沉默半晌，被葉長明一陣撕心裂肺的咳打破了。

這一咳終于招來了附近的侍衛(wèi)和大皇子，葉長生嘴上念叨著就跑了過來：“三弟你怎么又自己跑了，下次再這樣大哥可不帶你出來散心了啊，你這身子果然還是在宮里好好靜……”

然后葉長生看見有個形容驚悚的怪物正和小弟相隔僅十步之遙，驚出一身冷汗，正準備喊侍衛(wèi)放箭，葉長明似乎知道大哥的心思，在他下命令之前就朗聲說道。

“所有人不可輕舉妄動！”

場面頓時又陷入僵持。

“你能說話嗎？”

“嗬——”

葉長明見對面的怪物沒有要攻擊的意思，身量不及成年男子，看著像個人形，便開口問話。

“那你聽得懂我說話嗎？聽得懂就點三下頭?！?/br>
穆征喜出望外，連忙點了三下頭。

葉長明確認了對方是個人，而非山里的人形怪物，也放心了不少，因為這人除了兩腿站立以外哪點也看不出個人樣，胳膊不是胳膊鼻子不是鼻子的，縱是葉長明也一時沒法看出這到底是不是個人。

“大哥，我感覺得出他沒有惡意，把他帶回去，我問問他，順便給大師看看吧?！?/br>
“可是……”葉長生覺得帶著個怪物回去很詭異，怕他暴起傷人，但小弟直覺一向準確，一時有點為難。

葉長明扭頭看穆征：“以后我問話你就點頭搖頭可以吧？”

穆征點頭。

“你愿意跟我回去么？剛好我來此拜訪一位高人，讓他給你瞧瞧?！?/br>
“嗬——嗬！”穆征欣喜若狂，激動地點頭。

不管自己這樣子能不能治，單單是葉長明沒有被這鬼樣子嚇走，還“多管閑事”地耐心跟自己交流，穆征仿佛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踽踽獨行了很久很久，沒有時間，沒有邊界，早已絕望，只是循著本能一步步地游蕩著，突然間一盞燈出現(xiàn)在遠方，那種幾近死而復(fù)生的狂喜快要把穆征砸暈了，他幾乎用盡了全部的毅力才讓自己沒有撲上去緊緊擁抱葉長明。

穆征雙膝跪地，在眾人被他一舉一動驚嚇到的眼神里，重重地對著葉長明磕了三個頭，他是想要流淚的，只是這個感激涕零的表情在一眾人看來愈發(fā)猙獰。

第12章十二章

葉長明舒了口氣冷靜下來，雖然理智上明白這個人的意思，但看著那張“臉”還是本能的感到可怕，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