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你能來一趟，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你還帶什么東西？”

柳俠說：“第一次來，怎么也要給大娘帶點禮物的?！?/br>
羅喜平接過去：“真是太感謝了太感謝了?！?/br>
柳俠正說要跟他一起進(jìn)去看看羅家老母親，簾子被挑開，羅喜平的大侄女端著一個碗進(jìn)來了：“柳……同志，您喝口水。”

柳俠一眼就看清楚了碗里有六個雞蛋，他出于禮貌接了過來，然后馬上放在了桌子上：“謝謝！羅局長，您千萬別客氣，我是真的一點不餓，咱們，進(jìn)去看看大娘吧？”

羅喜平說：“你先歇會兒，喝點水再進(jìn)去，我媽正好也睡著了。”

柳俠想了一下，把自己的保溫杯拿出來：“我有點上火，嗓子疼，這幾天一直都是喝的桔梗和銀花。荷包蛋一涼就不好吃了，您快讓家里孩子吃了吧，我真不吃?！?/br>
羅喜平?jīng)]再堅持讓他吃，把他按在椅子上看著他喝水，然后問他是怎么過來的。

柳俠就從自己上周四打電話到他辦公室他不在，一個叫小朱的女同志接電話開始，到剛才看見他們家瓦房的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遍。

羅喜平說：“你自己開車開到luande？”

柳俠疑惑：“l(fā)uande……是什么？”

“哦，你看我，”羅喜平不好意思，“就是那個十字路口吧，那個村子叫l(wèi)uanduo，魯國的魯，安全的安，麥垛的垛，我們這里人說的快了，就說成luande了?！?/br>
“哦——”柳俠恍然大悟，點點頭，“我自己開的，唉，你們這里的路太驚險了，我開的腿直軟?！?/br>
羅喜平贊嘆道：“哎呀，那你技術(shù)可真好，小于是部隊汽車兵，不過是農(nóng)村戶口，退伍回來也不包分配工作，我是聽別人說他會開車，還開得特別好，來交通局后，我想法把他給安排了進(jìn)去，就那，他頭一次跟著我回來，走到y(tǒng)egezha(楊葛莊）那兒，也是鼓了半天勁兒才繼續(xù)往前走?！?/br>
柳俠笑笑：“第一趟是挺嚇人的，多跑兩趟就……”

“喜平，娘醒咧。”東套間的布簾子被掀開，羅喜平的大哥小聲說。

柳俠馬上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大娘。”

“哎。”羅喜平扔了正在抽的煙，和柳俠一起進(jìn)了套間。

房間里有不算小的玻璃窗，可因為外邊是陰天，屋子里的感覺還是很暗。

柳俠適應(yīng)了片刻后，看清楚了躺在床上的老人，看來，醫(yī)生說的都是實話，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生機(jī)，柳俠仿佛能從她臉上看見傳說中叫“死氣”的東西，她左臂上掛著輸液針頭，安詳?shù)靥稍谀抢?，瘦小枯萎?/br>
柳俠問羅喜平：“我說話大娘能聽懂嗎？”

羅喜平搖搖頭：“我媽一輩子最遠(yuǎn)的就是去過一次雙山縣城，聽不懂普通話?！?/br>
他走到床邊，趴在老太太耳邊大聲說：“娘，你看一哈，那個是我朋友小柳，他是中原人，跟咱一樣也是山里的，也是自個讀書考上了大學(xué)，人家現(xiàn)在是大老板，在京都住著咧，他聽說你生病，專門來看你來咧。”

老太太慢慢側(cè)過臉，柳俠趕緊走過去，蹲在床邊：“大娘。”

“哎?！绷_家老母親臉上涌起了笑容，“麻煩咧，這么遠(yuǎn)?！?/br>
柳俠眼睛忽然有點熱，他伸出一只手，輕輕覆蓋在了老太太輸液的那只手上：“不麻煩，大娘您快點好起來，我下次再來看您?！?/br>
這位老人，有著超越常人的睿智與清明，卻因為出生在一個特殊的時代、特殊的地域，一生都被圈囿在這個小山村里，在兒女的三餐溫飽和蔽體鶉衣里耗盡了自己的聰敏與生命，看到她，柳俠就像看到了自己父母的未來，心里充滿尊敬，同時難受得不行。

他這句話并不是客氣的套話，如果老人能恢復(fù)健康，他一定會再來看她的，帶著沒有拆掉盒子的營養(yǎng)品。

“哎，好咧，好咧?！崩咸卣f，最后兩個字已經(jīng)有點發(fā)不出音，轉(zhuǎn)向柳俠時還略帶清明的眼神也黯淡下去，仿佛每說出一個字，都會隨之帶走一點她的生命力。

柳俠嗓子哽住了，說不出話，他站了起來，其他人馬上為他讓開地方，看著羅喜平拉著他走出去。

“謝謝！謝謝！”羅喜平的淚又流了下來，“我媽一輩子也沒見過幾個外面的人?！?/br>
柳俠嗓子哽的難受，不能說話也不想說話，所以就那么安靜地站著。

羅喜平擦了一把臉：“我上了班以后，讓她一起去雙山，她說她不待見外頭，出去吃不好睡不好，我以為是真的，后來才想明白，她是怕去了給我丟臉?！?/br>
柳俠明白羅喜平這句話的意思，老太太的右眼是個坑，應(yīng)該很早就失明了。

羅喜平紅著眼睛繼續(xù)說：“前幾年，我聽我大哥說，才知道，我媽不出去，還因為她覺得我跟俺小妹能考上大學(xué)，過上好日子，是因為俺現(xiàn)在的家和墳地好，她要守著這里，保著我們家以后的孩子們都有好日子過?！?/br>
柳俠還是不知道怎么接話，而且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母親孫嫦娥，她橫豎不肯去榮澤，也不肯去京都長住，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他忽然一分鐘也不想多停了，想趕緊把所有的事都辦完，然后回柳家?guī)X去。

柳俠拍拍羅喜平的肩膀：“羅局長，醫(yī)生也有看錯的時候，大娘也許過幾天就好了?！?/br>
羅喜平連連點頭：“我也希望是這樣?！?/br>
柳俠說：“時間也不早了，您和嫂子還有照顧大娘，我就不在這里給您添亂了?！彼f著，就把自己的背包拿了過來。

羅喜平看看堂屋正中央墻上的石英鐘：“哎呀，你看我，拉著你很說很說，這都三點多了，小柳，現(xiàn)在回去你走不到羅安垛天就黑了，你還是住下吧?！?/br>
柳俠堅決地?fù)u搖頭：“不了，我得回去，我跟我媽說好了，星期五拿到錢馬上回去，晚了這好幾天，她現(xiàn)在不定急成什么樣呢。”

羅喜平一拍大腿：“哎呀你看我，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秋梅，秋梅，快給我拿個筆過來，我給小柳寫個條子?！?/br>
他說著話的工夫，自己已經(jīng)過去坐在了旁邊的小桌子上，拿起一個中學(xué)生作文本，翻開，整整齊齊地撕了半張下來，他妻子吳秋梅正好也拿了一支鋼筆過來，他馬上伏案開始書寫。

柳俠站在他旁邊看。

吳順林科長：

請把中原省地質(zhì)勘探局柳俠同志全部工程款盡快結(jié)清。

羅喜平

200*12.27

柳俠看他寫好，準(zhǔn)備伸手去接。

羅喜平卻又把剩下的半張作文紙撕了下來，邊寫邊說：“你到了臥牛鄉(xiāng)，無論如何得住下，你來時候是上坡多，等回去就是下坡多了，jigulin（雞公嶺）那幾個大坡下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