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難受，不過柳成賓和關淑萍說了，不用管，過幾天自己就能好。

柳凌也知道，人體不停地進行著新陳代謝，膠水會隨著代謝的細胞慢慢脫落。不過，他還是進了屋，把那個死活不肯再去上學的孩子叫出來，讓女人燒了點熱水，用自己帶來的洗滌液混合成了半盆溫水，指導著讓那個孩子清洗沾著膠水的皮膚，最后再用水泡和鞋子粘在一起的腳。

他說：“每天都這樣泡兩次，同時用手輕輕地摳粘著的地方，慢點摳，別摳流血，過幾天，膠水就會掉光了?！?/br>
比街頭小叫花還像小叫花的孩子臉漲得通紅，只會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手忙腳亂地按柳凌說的洗著自己。

除了夏天去鳳戲河里玩水，他還沒有真正地洗過一次腳呢。

小萱從看到牛福春開始，就撅著嘴，一聲不吭地拿白眼珠剜他，看到那個孩子，倒是有點扭捏。

爸爸告訴他，膠水是有毒的，即便沒有毒，如果人喝進去，嘴巴和食道被粘住了，人沒準就被餓死了。

柳凌拉過小萱的手，說：“來，給牛永健道歉?！?/br>
小萱就不太情愿地看著別的地方說：“對不起，我不該往你茶缸里倒膠水?！?/br>
牛永健紅著臉不知道該怎么辦，雖然老師教過，別人說“對不起”的時候，自己應該說“沒關系”，可是，他說不出來，他覺得那是課文里的城里人才會說的話。

柳凌說：“那，牛永健，俺走了，明兒我跟小萱再來看你。”

牛永健點了個亂七八糟的的頭，算是知道了，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說過。

走到坡口，小萱忽然回頭說：“我不該給你倒膠水，可你嚼俺二伯也不對，下一回你要是再嚼俺家里哩人，我不給你倒膠水，我，我打你?！?/br>
柳凌哭笑不得地抱起了忿忿不平的小家伙，對不自在地扭著手送他們離開的女人說：“嫂子，別送了，俺走了。”

柳凌帶著小萱，連續(xù)去了牛福春家五天，第五天，柳凌送了他一個很漂亮的文具盒，牛永健的鞋子也終于脫掉了，。

他們離開時走到坡口，小萱依然不情不愿地回頭說：“牛永健，文具盒是俺爸爸擱京都買哩，可貴，你明兒去學可放好哦，別叫丟了。”

柳萱倒膠水事件到此結(jié)束。

柳岸笑著問：“小萱到現(xiàn)在都還在惦記那個文具盒吧？”

柳俠說：“嗯，您伯說哩，牛永健現(xiàn)在都快叫小萱給盯出毛病了，老怕碰著磕著那個文具盒，又不敢放家里不往學校帶，那小萱就會說他把文具盒丟了，得跟他去家里檢查?！?/br>
貓兒笑得仰倒在床上：“惹著小萱這種rou糙兒@哩貨，牛永健也是活該倒霉啊?！?/br>
柳俠跟著躺下：“咦，小萱還覺得自己虧了呢，不說那五十塊錢跟那一大袋子吃食和文具盒，您五叔就回來幾天，時間恁寶貴，還得天天去看牛永健，這才是小萱最不情愿哩。”

柳岸偏過頭，用額頭輕輕碰了碰柳俠的臉：“是啊，這才是最虧哩?！?/br>
兩天就著躺著的姿勢，繼續(xù)看相片。

柳岸指著后排正中間最高的兩個人：“平常也不覺得，為啥一照相，俺六叔跟小葳哥看著這么像咧？”

柳俠呵呵笑：“倆傻大個兒。”

“嗯~，”柳岸搖頭，“不光個兒像，臉也像，除了俺六叔那個齙牙?！?/br>
柳俠往貓兒身邊靠了靠：“你再看看，除了他倆，還有誰越來越像？”

柳岸指了指站在照片上站在柳俠右側(cè)的柳魁，又指了指柳長青：“大伯跟大爺爺?！?/br>
“嘿嘿嘿，”柳俠傻樂起來，“真奇怪哦，我小時候可多人說您大伯長得像您奶奶多點，我也那么覺得，現(xiàn)在一照相，他這臉哩輪廓，還有表情，簡直就跟您大爺爺一個模子里刻出來哩樣，以前哩照片都沒這么明顯啊?！?/br>
柳岸說：“我聽人說，父子兄弟，可多都會越長越像，連聲音都會變得慢慢可一樣?！?/br>
“哎呀真哩，”柳俠興奮地說，“前幾天，我黃昏跟小雲(yún)小雷他倆耍哩時間有點長了，清早睡了個懶覺，您大伯喊我起來吃飯，他走到咱那窗戶底下先咳嗽了一聲，我以為是您大爺爺咧，還有一回，是您三叔咳嗽，我還以為是您大伯咧。

現(xiàn)在要是隔著墻看不見人，您大爺爺、大伯、三叔他仨，只說一兩句話哩話，我經(jīng)常弄錯?！?/br>
“我咋覺得三叔好像瘦了咧？”柳岸指著穿著夏季警服的柳川，“好像還有點黑?！?/br>
柳俠把照片拉近點，仔細看了看：“就是唦，您三叔前一段不是去黨校學習了么，軍事化訓練，每天晌午走正步練軍姿，下午文化課，培訓結(jié)束后正趕上該收秋，他又跟人換了班，回家掰蜀黍出紅薯，干了好幾天，曬得狠了。”

貓兒問了一句：“俺三叔那商店今年生意咋樣？”

柳俠說：“可好，他東邊那個賣化妝品哩生意不中，給門面轉(zhuǎn)租給他了，他就代理了個小家電品牌，冬陽，上個月，光冬陽豆?jié){機就賣了四百多個，電風扇也賣哩可好。哎，你看您三嬸兒這穿戴，就該知店里生意好不好，您娘跟您四嬸兒穿哩套裙，也是您三嬸兒買哩。”

照片上的曉慧，穿的是一件墨綠色重磅真絲連衣裙，一千多塊，不過曉慧皮膚白，穿上這件衣服特別趁。

秀梅和玉芳穿的是同質(zhì)同款同花型的套裙，秀梅的是深紅花墨綠葉子，玉芳的是黃花淺綠葉子。

玉芳一直覺得這裙子太花太洋氣，不好意思穿，照相這天被眾人逼著才穿上的，所以看起來有點不自然。

秀梅在腦后松松地挽了個傳統(tǒng)型的發(fā)髻，這是經(jīng)過她自己略略改良的現(xiàn)在榮澤中青年婦女中最流行的發(fā)型，穿著花色雍容的套裙，收腹挺胸，面帶微笑，比玉芳自信多了，顯得她的衣服都比玉芳高了一個檔次。

貓兒說：“我咋覺得俺娘看著比我擱家時候還年輕咧？”

柳俠說：“俺都這么覺得，您娘現(xiàn)在可是領導望寧大街女性時尚潮流的人物，對面那個照相館哩老板娘現(xiàn)在都跟著她學搭配衣裳咧，你沒看出來，您娘還擦了口紅咧。”

貓兒翻身，趴在床上，仔細看照片：“哎，真哩呀?！?/br>
柳俠也翻過來趴著：“您小葳哥、我、您六叔，俺幾個按著她，您小蕤哥給她畫哩。”

其實，小蕤當時還要給秀梅涂眼影和睫毛膏的，被秀梅擰著臉蛋兒給罵了一頓，最后小蕤只好在比較開放的曉慧臉上試了試，因為睫毛膏質(zhì)量不怎么樣，曉慧眨巴了幾下眼睛，就在眼睛下弄了一片黑，被眾人集體給否決。

貓兒說：“俺娘要是生到城市，能當大明星?！?/br>
柳俠伸手拉過放相片的小紙箱，扒拉著翻了一會兒，抽出一張照片：“給，看這張?！比缓罄^續(xù)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