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有五十來歲、氣度不凡的男人診脈。

柳俠和貓兒、柳茂在稍遠點的排椅上坐下等待。

柳俠和貓兒有點奇怪，他們知道，現(xiàn)在祁老先生不獨立看病，他們倆每次來，要不是岳祁，要不是岳文成，肯定會有一個人先給貓兒看，然后把自己的診斷講給祁清源老先生，祁老先聽完后再親自診脈，大部分時候，祁老先生和岳祁或岳文成的診斷都一致，那他就會讓他們直接寫方子，如果祁老先生覺得岳祁或岳文成的診斷不全面，他會讓他們再診一次脈，讓他們用心感受脈象那細微的不同，然后再開方子，偶爾，他看過方子后會增減一兩味藥，大部分時候，都不再改變，岳文成和岳祁的方子就作數(shù)。

今天，只有祁清源一個人。

老先生收起了手，對那位病人說：“我覺得已經(jīng)差不多了，如果你覺得不放心，怕不除根，就再吃幾服藥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要不去醫(yī)院拍個片子也行，去去心病?！闭f著，他拿起筆準備開方子。

柳俠看到祁清源拿筆的手有點顫抖，他聽祁越說過，這是老先生五年前那次大病之后落下的后遺癥，老先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不再獨立接待病人，不過，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連筆都拿不穩(wěn)，主要是他認為看病是件非常精細嚴謹?shù)氖拢X得自己的腦子已經(jīng)有點混沌了，怕診斷失誤耽誤了病人。

柳俠站了起來：“祁爺爺，要不，我?guī)湍鷮懛阶影?？?/br>
祁清源抬起頭：“中藥的名字有些用字很偏，你能行?。俊?/br>
柳俠走過去：“我最近幾天看了點中藥方面的書，平常的藥名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您跟我說。”

貓兒第一次到祁清源這里看病后，柳俠就去買了和回來，他看不懂，里，他已經(jīng)記住了很多有生血補血養(yǎng)血功效的藥物。

祁清源把筆支在了硯臺上：“那成，你的字跟你哥哥寫的一樣好吧？”

柳俠對中年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算做打招呼，對祁清源說：“我的字不能跟我五哥比，不過肯定能讓岳大夫看清楚?！?/br>
柳俠坐在平常岳祁或岳文成坐的位置上，整理了一下面前的紙，毛筆蘸了墨汁，看著祁清源。

柳茂剛開始進來非常拘束，現(xiàn)在則十分驚訝。

貓兒用非常輕的聲音、有點不自在地對他說：“小叔為了請祁爺爺給我看病，在外面站了五天，祁爺爺可喜歡小叔。

祁爺爺特別好，給我燉鴨子用的冬蟲夏草，是別人送他的，是最好的，他說外面現(xiàn)在賣的冬蟲夏草很多都是假的，不讓我們用。”

柳茂看柳俠，柳俠坐得端端正正，正專注地寫方子，祁老先生用的藥都是常見藥，柳俠都知道，所以并不需要老先生特別解釋。

柳俠寫完，等墨跡干得差不多了，拿起來遞給祁清源：“您看看，如果有錯的我再寫一份?！?/br>
祁清源接過方子，仔細看了一遍：“嗯，好，沒錯，嗯，這么好的蠅頭小楷，我好些年沒見著了，這么好的字，該去考狀元，寫成個藥方子，糟蹋了?！彼逊阶愚D(zhuǎn)手遞給中年人：“養(yǎng)跟治不大一樣，這次抓七天的藥，以后你一星期來一回就成。”

中年人雙手接過藥方：“哎，謝謝您，那我就告辭了?！彼謱α鴤b點點頭：“小伙子，謝謝！”

柳俠回答他一個燦爛的笑容：“舉手之勞，不客氣?！?/br>
柳茂和柳俠、貓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

岳祁是和父親岳文成一起回老家了，祁家老家要那邊修建高速公路，祁家的墳地正好在規(guī)劃的路線上，岳祁跟著父親回去遷墳。

墳地對中國人來說并不僅僅是個埋葬親人和祭奠的地方，所以遷墳也不只是把祖先的遺骨隨便找個新地方重新埋起來那么簡單，請人看風(fēng)水是選新塋地必不可少的程序，這個程序比較麻煩，祁老先生說，岳文成和岳祁至少要在老家呆一星期。

柳俠給祁老先生當(dāng)了一晌書童，還和老先生說定，在岳文成和岳祁回來之前，他每天中午過去給老先生寫方子。

中午老先生要留他們吃飯，柳俠謝絕了，他覺得自己做的那點事，遠不到可以成為老先生家座上賓的地步。

柳茂的心踏實了很多，祁老先生溫和安然的態(tài)度給他的感覺是胸有成竹，他得知貓兒的病情后一直像被撕裂的空洞一樣的心暫時被補上了，他一進家門，洗了一下手就去陽臺上給貓兒熬藥。

柳俠和貓兒都感覺到了他激動的情緒，柳俠看看柳茂，緊緊抱了一下貓兒。

貓兒使勁在柳俠下巴上蹭了幾下，會心一笑。

和柳茂的關(guān)系緩和讓貓兒前所未有的輕松，而柳俠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讓這種心情翻番，柳俠和貓兒都由衷地希望柳茂能過得更好，所以他們在為柳茂今天的好心情而高興。

吃飯的時候，柳茂試著把鴨肝放在了貓兒跟前的盤子里，貓兒夾起來吃了，還有點別扭但卻強作從容地對柳茂說：“你也多吃點兒，祁爺爺說，養(yǎng)血的東西也都養(yǎng)頭發(fā)?！?/br>
柳長春家沒有少白頭的遺傳，柳茂的頭發(fā)卻已經(jīng)白了有三分之一。

能讓人生出華發(fā)的不僅僅是歲月，還有痛苦和思念，無望的思念是比歲月更凌厲的風(fēng)霜，一念不絕，心上眉間，滄海桑田。

柳茂顫抖著手，給自己夾了一塊rou：“嗯，我知道了?！?/br>
貓兒中午躺在岳祁的躺椅上瞇了一會兒，但在別人家，他睡不踏實，所有一放下碗，柳俠就把他趕到了床上。

柳俠上了個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柳茂站在門口：“幺兒，你來這屋一下，我有點事跟你說?！?/br>
柳俠跟在柳茂來到小臥室，柳茂關(guān)上門，從枕頭下面拿出幾沓子瓦藍色的東西：“幺兒，這是四萬三千塊錢，你拿住孩兒?！?/br>
柳俠真給嚇住了，沒有伸手接，他詫異地問柳茂：“你從哪兒弄這么多錢啊二哥？你，你不是擱您單位借的吧？”

柳茂拉過柳俠的右手，硬把錢放在上面：“你別管，您倆擱這兒人生地不熟哩，他哩病又您厲害，你手里不能沒錢?！?/br>
柳俠拉著柳茂坐在床上，把錢也放在床上：“二哥，我有錢，我手里還有三十多萬呢，不信我去把存折給你拿過來，這錢你拿走，我知道你一個月大概多少錢工資，我不會要你這錢?！?/br>
家里前些年一直欠賬，柳茂雖然在再婚的事上和柳長青、柳長春有心結(jié)，但他在錢上從來沒藏過私，一直以來，他都是把工資的絕大部分交給柳長春，自己只留下最低的生活費用，就這樣，他還從他那本來就十分微薄的用度中攢了點錢，把柳鈺結(jié)婚時家具的錢給付了，前年柳鈺辦廠，柳茂也是傾其所有，把手頭夠十塊的錢都湊了給柳鈺。

所以柳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