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婿。”她又拿起那本剛才被她放到一旁的佛經(jīng)，露出了一個悵然的笑：“德洺，把這本佛經(jīng)也一道拿去燒了吧。”

        她盤膝端坐，面上再無剛才轉(zhuǎn)瞬即逝的惆悵笑容，唯獨剩下帝王威嚴(yán)的面目，無喜，也無悲。

        相國寺的僧人念完一場往生咒，便開場焚燒那些佛經(jīng)。

        德洺和幾個宮女根本忙不過來，值守在院子里的侍衛(wèi)也上前搭把手。陶沉機也被找來幫忙，他身上穿著衣甲，彎下腰會十分吃力，干脆就跪在火盆邊上，撕開謄抄好的佛經(jīng)，一頁頁投入火盆。那些僧人并沒有動彈，依然坐在盤腿坐在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詞，念得依舊是那篇大悲往生咒。

        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還處于一片混沌之中，渾渾噩噩地撕開線裝的佛經(jīng)，紙張紛紛，落入熾熱的火盆之中，激起一陣更加猛烈的烈焰。他也聽見了女帝剛才所說的話，她說希望她來世不再生在帝王家。他正拿到一本明顯和別的不同冊子，雖然也同樣用棉線訂得十分齊整，可一入手就能感覺到它輕了許多也薄了許多。他初時也沒在意，只是隨手從中一撕兩半，扔進火盆。

        就在火舌卷起，席卷吞噬那幾頁紙張的時候，他突然睜大了眼睛，不知不覺屏住呼吸，又把手伸進了火盆，想要搶出里面正在燃燒的佛經(jīng)。德洺先發(fā)覺他的不對勁，一見到他把手伸進火盆，也是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音提醒他：“陶將軍！”陶沉機搶出好幾張紙來，只是那些抄著佛經(jīng)的邊角已經(jīng)燒了起來，紙遇上火，一旦燃燒起來就會有一股摧枯拉朽的氣勢，阻攔不了也挽救不了！

        他也顧不得德洺在一旁的點醒，抬起袖子就去撲紙上的火星，那點點火焰灼燒了他的衣袖，還有他袖子底下的皮膚，他卻好像完全失去痛覺一般，還用手去撲那重新復(fù)起抬頭的火龍。陶沉機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紅了，就算他已經(jīng)竭盡全力，卻還是不行，他最后能得到就只有這么兩頁破碎的紙張，紙張邊角被燒得焦黑，已經(jīng)看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有零零散散的字跡。那字跡潦草狂妄，仿佛在焦黑的紙上張牙舞爪地嘲笑他的無能。

        他握緊拳，用力捶在地面上。

        德洺偷眼朝女帝那邊望了一眼，只見他侍奉的帝王正閉目端坐，似乎還沒有發(fā)現(xiàn)另一邊的動靜。他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陶將軍，你趕緊下去罷……你的手上，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彼镜媒?，都能聞到一股皮rou燒焦的味道，陶沉機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背上還有好幾個大顆的水泡。

        女帝做這場法事，想要為安定思公主祈福，若是看到陶沉機的所作所為，說不定又會發(fā)怒。帝王之怒，血流千里，任誰都不敢直面。

        陶沉機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兩張碎紙，立刻筆直地站起來，只說了一句：“多謝大總管提點。”便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他走到院子外面，迎面正是一股沁涼的晚風(fēng)。剛才事出突然，他根本什么都來不及想，直接伸手到火盆里，現(xiàn)在緩了過來，他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手上那一陣火辣辣的灼燒。不光是手掌，還有手臂，皮膚上都被燙起了一排排水泡，乍一看去就像結(jié)了好多圓潤的珠子。

        他甚至還覺得有點好笑，還直接笑了出來，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兩片被他從火堆里搶出來的碎紙，總算知道他在之前以為是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才幻聽的聲音根本不是錯覺。

        是她回來了。

        可不知她是怎么回來的，現(xiàn)在又是何種身份和模樣。

        他從前不信奉佛教，不信來世說，更不會相信那所謂借尸還魂那種無稽之談。但是他現(xiàn)在卻希望這是真的。哪怕她是挾著一股來自地府的復(fù)仇之火，哪怕她想要大開殺戒，讓所有欠了她的人付出鮮血的代價，他還是感覺到一股由衷的愉快，就好像他原本已經(jīng)深陷深淵，無法自拔，可是那深淵之中忽然出現(xiàn)一抹曙光，讓他這個已經(jīng)被黑暗淹沒污染的人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之光。

        他甚至，再也維持不了鎮(zhèn)定冷靜的外面，雙手微微顫抖起來。

        “唉，陶將軍，你這傷……”德洺服侍完女帝，又送這一群高僧出門，正看見陶沉機還愣怔地站在門口，他心里直納悶，這位陶將軍雖然不善言辭，卻也不是個傻子啊，可是怎么今天就跟中了邪一樣，都被燒傷成這樣了，也不去找太醫(yī)瞧瞧。

        陶沉機連忙用他那起了大排水泡還紅腫得厲害的手拉住這位女帝身邊的大宦官的袖子，急道：“大總管，你記不記得那本比別的手抄佛經(jīng)都要薄了許多的冊子是誰抄寫的？”

        德洺不由嘆了口氣：“陶將軍，不是奴婢不愿意說，可你忽然這樣……我怎么敢告訴你？”

        陶沉機啊了一聲，忙道：“是這樣的，我曾經(jīng)有一個親妹子，她和我失散多年了，不管我怎么打聽她的消息都打聽不到。若是大總管知道，煩請告訴我一聲，雖然我和她多年不見，可是她的字跡還是家父手把手教出來的，一看就知?！?/br>
        德洺看著他，慢慢地搖了搖頭：“陶將軍，奴婢雖然不是聰明人，可是你這謊話扯得也太過了?！?/br>
        什么失散多年的親meimei，他還以為是戲臺子上唱戲呢？

        這本手抄佛經(jīng)是林相夫人親手抄的，林相的夫人怎么會成了陶沉機的meimei，要知道陶家當(dāng)年獲罪流放的時候，這林夫人還遠在滄州呢。人家有父有母，哪能被亂認(rèn)親戚。

    ☆、293捂不住的馬甲（3更）

    陶沉機尷尬萬分，他沒想到他現(xiàn)編的謊言立刻就被拆穿了，而這位德洺大總管根本連一點面子都沒給他留。他賠笑道：“大總管，你知道我并不是故意蒙騙你，這只是……唉，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這抄經(jīng)的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不然我也不想讓大總管為難?！?/br>
        “對你非常重要？”德洺一聽，更是無奈搖頭，“不管是哪一種，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人家啊，早已為人婦了?！彼€沒說出口的那句就是，你一個五城巡司副統(tǒng)領(lǐng)，多得是人拉攏，又何必非要糾結(jié)一個人妻不放？

        為人婦？

        陶沉機立刻抓住了這三個字眼?？墒?，怎么會為人婦？

        難道……他忽然想起方輕騎找他說事的那一日，當(dāng)時好像就有一位夫人站在一旁，見到他們說話也沒有回避，他當(dāng)時就覺得很奇怪。按照道理來說，他和方輕騎都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場戰(zhàn)役，滿身煞氣，尋常婦孺見到他們躲避都還來不及，可她卻偏偏沒走。

        還有他當(dāng)時到的時候，似乎還聽到方輕騎正和她在說話，方輕騎怎么會無緣無故跟一個婦人聊起天來？

        他不禁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就連手上的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