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墨落后了幾步，又連忙追了上去，氣急道：“這個、顧大人，您能不能聽小人說一句？”

        顧長寧總算停下腳步，奇道：“到底什么事？有話快說，別吞吞吐吐的！”

        端墨委婉道：“少爺出門之前并沒有告之家里人，老夫人特別生氣，還拿家法責(zé)罰了少爺。少爺現(xiàn)在……實在是不適合見客?！?/br>
        “原來是這樣，”顧長寧毫不在意地一擺手，“放心，我跟林兄相識多年，哪里還會在意什么禮數(shù)周全，不用他帶傷下床給我見禮。你不用擔(dān)心！”

        端墨百口莫辯：他不是，他沒有，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199歸途（4更）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林縝居住的那個院子。對于顧長寧來說，林縝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而李清凰則是跟他一道青梅竹馬長大的小表妹，雖然這個小表妹有點兇殘，可是他和她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根本就沒什么好避諱的。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了院子，老遠(yuǎn)就看見李清凰捧著一壺?zé)岵鑿男N房走了出來。

        顧長寧還是有點不太習(xí)慣她現(xiàn)在的樣子，吭哧了兩聲，也沒說出話來，只得回頭對端墨道：“不必招待我了，我就是去屋子里坐一會兒。”

        端墨超級委屈地望向了李清凰：“少夫人，顧大人直接這樣沖進(jìn)來，連通報都不讓?！?/br>
        李清凰抿唇笑道：“你下去罷，我會招待顧大人的。”

        端墨走得一步三回頭，不知道還以為是讓他上戰(zhàn)場呢。

        顧長寧握拳低咳了一聲，說了一句廢話：“你回來了啊?！?/br>
        李清凰揚起下巴瞟了他一眼，反問：“我現(xiàn)在不就站在你面前嗎？”

        她就靠這一句話就把天都給聊死了。顧長寧心道，他跟她果然是不對盤，就算她換了一張臉，不對盤還是不對盤：“算了，懶得跟你多說，我還是去見林兄吧?！?/br>
        李清凰本來還想阻攔一下，結(jié)果他大大咧咧地就自己動手把門給推開了：“哎你——”

        雖然林縝在聽到顧長寧的聲音時就掙扎著起來披上了褻衣，還把被子拉了起來，可就算背上的傷處全部遮擋起來，臉上的淤青也根本藏不住，依照他現(xiàn)在傷勢，他根本是連坐著都有困難，只能繼續(xù)趴著。他和站在門口的顧長寧大眼瞪小眼，相對默然片刻，顧長寧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他抬起一只手指著林縝，還有一只手掐著大腿，防止自己繼續(xù)笑場：“你為什么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林縝言簡意賅：“祖母要我父親打的。”

        顧長寧哦了一聲，看他的眼神轉(zhuǎn)為同情。他都忘記了，現(xiàn)在林縝身邊除了有一個很兇殘的李清凰之外，還有一個同樣兇殘的祖母，還是那種親祖母，不是撿來的。他拉過一張圓凳，坐在床邊，還安慰他道：“其實也沒什么，你知道我原來也總是被我外公揍。”

        謝老將軍是個老當(dāng)益壯的武將，揍起自己的外孫來從不手軟，幸虧謝老將軍還知道要給自己的外孫留點臉面，一般都是關(guān)起門來動手。

        李清凰笑道：“你從前被謝老將軍打，難道不是因為你欠揍嗎？”

        顧長寧本來就是個很隨意的人，沒有人招待他喝茶用茶點，他就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在盤子里捻起一塊糕點，突然聽見李清凰這句話，他差點就把手上的糕點捏碎：“我告訴你，今時不同往日，你信不信我讓林兄休了你！”

        李清凰干巴巴道：“你這樣說，真是讓我好害怕啊?！彼畔铝耸稚系牟鑹?，直接倒了一杯還guntang的茶水出來，直接捏住顧長寧的下巴，把這一杯茶都給他灌了下去。顧長寧撲騰了兩下，側(cè)過身，忙把嘴里的熱茶全部吐在地上，齜牙咧嘴道：“你……你……”

        文官的缺陷在這一刻展露無遺，動手打人還拉不下臉，罵人是件有辱斯文的事情，他也罵不出什么花樣來。

        李清凰轉(zhuǎn)身坐到床沿上，問林縝：“阿縝，你要休了我嗎？”

        林縝又好氣又好笑，最后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胡鬧?！?/br>
        顧長寧氣得夠嗆，可是又拿她沒半點辦法，只好悶聲道：“我看你們差不多也該去長安了吧？我在長安還有些朋友，也能打聽到一點消息。雖然我?guī)筒簧鲜裁创竺?，不過打聽消息這種小事還是能做到的?！鳖欓L寧正經(jīng)起來，就連原本豐富多彩的表情都收斂了，肅容道：“之前陛下邀請突厥王來長安一敘，商談兩國和談的事項，但是突厥王以身體抱恙的理由推卻了，最后派去的還是他的兒子。”

        突厥王的長子已經(jīng)被李清凰給砍成切片，在喪子之痛后，突厥王很快就糾集了兵馬想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李清凰跟突厥王在戰(zhàn)場上交過幾次手，也知道對方不光打仗悍勇，為人還特別狡詐，他說身體抱恙未必就是當(dāng)真抱恙，說不準(zhǔn)只是不想上長安的一個借口。

        現(xiàn)在突厥和西唐兩國之間，很明顯是突厥落了下風(fēng)。女帝謝珝是不可能去北關(guān)同突厥人和談的，可是突厥王也不敢進(jìn)入西唐人的地盤，生怕中了對方的jian計?？梢哉f，這連一點和談的誠意也無，現(xiàn)在的停戰(zhàn)更像是一種拖延戰(zhàn)術(shù)，等他們恢復(fù)了生息還打算卷土重來。

        李清凰敲了敲床沿：“那突厥王簡直就是一頭老狐貍，他的心思就跟老鼠打洞一樣多?！?/br>
        顧長寧正色道：“可能等你聽完這個消息就不會高興了，這回出使西唐的人還是你的故人?！?/br>
        故人？

        李清凰眼神閃了閃，跟顧長寧對視了一下：“別賣關(guān)子了，還是直接說吧，我不喜歡這樣猜來猜去。”話雖如此，但是她大概也能猜到顧長寧的意思了。她的故人雖然不少，可惜沒有一個能夠讓她這樣夙興夜寐地惦記，惦記到恨不得在對方身上咬下一口rou來。

        顧長寧一字一頓：“方輕騎?！?/br>
        李清凰嘲諷地呵了一聲。

        “很出人意料對不對？據(jù)說他回到突厥后，在突厥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畢竟突厥王的長子已經(jīng)死了，他的兒子雖多，可是像他那樣的人，卻還是很少見的?！?/br>
        顧長寧見她沉默，又有點不忍心，當(dāng)初是謝老將軍將方輕騎收為門生，最后一生英明也敗在了這個得意門生的手底，在這之前，根本沒有一個人曾懷疑過他的身份，他的母親是實打?qū)嵉奈魈票钡厝?，父輩都是生在北地，?dāng)?shù)毓俑阉鳛槲渑e人才上報的時候也根本沒有想到他竟有一半突厥人的血統(tǒng)，甚至他那從未露面的父親竟是突厥王。那些同他一道上戰(zhàn)場拼殺的將士也不知道，直到那一戰(zhàn)為止，他們都以為他是值得托付的、可以交托后背的戰(zhàn)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