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書的說法，她卻覺得如墜深淵。林縝為什么會突然吐血，恐怕就是因為她對林碧玉動了手。她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幸，覺得若是母蠱和宿主已死，子蠱也自然而然會被拔出，可是現(xiàn)在這一絲僥幸已經(jīng)徹底被打破，母蠱和子蠱根本就是共生的關(guān)系，消除了母蠱，子蠱也會死亡。

        她之前沒有把握，還想過要讓水晚柔去死，再看林思淼身上的子蠱會不會消失，現(xiàn)在看來，這條路根本就是行不通了。

        李清凰道：“你去煮些參湯送過來，不會有事的?！?/br>
        她的態(tài)度實在太堅定，原本六神無主的予書也漸漸平靜下來，點(diǎn)頭道：“對，對，我現(xiàn)在去熬些參湯，我記得前些日子庫房才剛收進(jìn)幾支有些年份的人參。”

        李清凰直接從袖袋中摸出一張銀票，直接塞到她手里：“庫房里沒有，就出去買?！?/br>
        予書展開銀票一看，見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頓時張口結(jié)舌：“這——好好好，少夫人，我這就去買，可還要抓些滋補(bǔ)氣血的藥來?！?/br>
        “你看著辦，只是千萬不要讓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受不住的驚嚇?！崩钋寤讼肓讼耄值?，“最好還是把昨日那位白大夫請來看看，就說是我胃寒，不知吃了什么覺得不舒服，才請大夫來看的?！?/br>
        予書連連點(diǎn)頭：“對對對，還是少夫人你想得周到?！?/br>
        李清凰勉強(qiáng)笑道：“行了，快去吧?！?/br>
        她剛踏進(jìn)主屋，就看到門檻上那點(diǎn)點(diǎn)血跡，一直延伸到屋子里面。她邁步進(jìn)去，只覺得自己的雙腿變得有些沉重，有林思淼在前，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再過幾日，林縝會變成什么模樣，可是她卻依舊束手無策，找不到出路。

    ☆、102長相守（1更）

    她腳步微頓，將自己的情緒收斂好，才慢慢走到床邊。林縝面色慘白，那細(xì)長的睫毛正隨著他呼吸的頻率慢慢顫動，仿佛冰天雪地中兩道裂痕。她輕輕地在床沿邊上坐下，低著頭看了她一會兒，又想幫他把滑落下來的被子拉上去，可是她才剛抓住被子，卻見他的睫毛微微一動，一雙清淡的鳳目睜開，正和她俯身往下望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他看她的眼神冷淡，就像是看著一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過去那種暗潮涌動的情愫和含蓄的溫柔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正因為有了對比，她才能清楚明白地意識到，原來林縝看她的眼神是這樣的。只是他可能再也不會用那樣的眼神望著自己了。

        李清凰抓著被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該裝作什么都沒覺察繼續(xù)把該做的事情做完，還是離得他遠(yuǎn)一點(diǎn)。

        就在她僵持不下的時刻，林縝幫助她做出了決定，他直接撐起身，一把掀開了被子。

        他低著頭，望著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手指緩緩握緊。他從清晨醒來的一瞬，便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她正窩在他的胸前睡得香甜，他只要一低頭就能看見她細(xì)白的肌膚和嬌嫩的嘴唇，他可以假裝在低頭的不經(jīng)意間吻上她的臉頰，他的手臂依然牢牢地?fù)е难恚岵坏盟x開片刻，可是——可是從前那股時時刻刻在胸口涌動的guntang的情愫，就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他再也品嘗不到那種小心翼翼又求而不得的期盼，再也感覺不到那股纏綿悱惻的繾綣，再也不會如鯁在喉仿佛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吐露的矛盾。

        他對她的感情就在這樣一個清晨全部消失殆盡，原本盛開著的花朵，氤氳生長的草木，仿佛都被一下子連根拔起，徒留荒蕪。

        可是他卻還記得他是曾經(jīng)是如何的煎熬嫉妒，如何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如何的求之不得。就是知道得再清楚，記的再清晰，也無從改變一個冰冷的現(xiàn)實：他的熱情已熄滅，就連最后一點(diǎn)灰燼也不剩。

        林縝抬起頭，用他那張沉靜卻冷淡的面容望著她，嗓音低?。骸澳?，已經(jīng)有結(jié)論了嗎？”

        他坐在床邊，幾次三番都差點(diǎn)克制不住那種想要趕緊和她隔離開一段距離的沖動，他知道他不能這樣做，若是她傷心了該怎么辦，可是……她真的會覺得傷心嗎？當(dāng)過去那些guntang愛慕冷卻，他似乎整個人都變得格外冷酷，他甚至開始挑剔那些過去被他美化了的、其實他并不欣賞的品質(zhì)——她沖動魯莽，不計后果，她橫沖直撞，熱情過剩，她總是用極端的方式粗暴的手段去解決面前的所有問題。她，絕非良配，他需要的就只是一個溫柔平凡的妻子，兩人相敬如賓，平淡一生。

        李清凰不知道他在這一剎那到底轉(zhuǎn)過了多少念頭，她的心思向來直白，在林縝面前，她更像是一張白紙，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就像現(xiàn)在，她秀眉緊鎖，眼底的肌膚微微緊繃，是碰到了她認(rèn)為難以解決的難題。果然，她嘆了一口氣，沮喪道：“你中了子母蠱?！?/br>
        林縝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把目光挪開了，他發(fā)覺自己竟是難以忍受再和她如此靠近，甚至厭惡起那些親密的身體接觸，他借著更衣的由頭，跟她隔開了一段安全距離，從衣箱里取出一件干凈的袍子——之前那件外袍沾了血跡，他已經(jīng)讓端墨處理掉了。他穿上外衣，又恢復(fù)了風(fēng)度翩翩的模樣：“哦，原來是這樣。”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在意子母蠱到底是什么一樣。

        李清凰問：“……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林縝轉(zhuǎn)過身，嗓音清潤而平淡：“你是安定公主?！?/br>
        李清凰被他的回答梗了一下，欲言又止：“你現(xiàn)在對林碧玉有什么感覺？”

        林縝長眉微皺，抬手按了按太陽xue：“林碧玉……？母蠱是在林碧玉身上？”

        他表現(xiàn)得實在太冷靜，倒是跟對水晚柔神魂顛倒的林思淼并不太一樣。李清凰沉思道：“我對子母蠱并不太了解，這件事，還是要去問問水晚柔才行?！?/br>
        現(xiàn)在擺在眼前就只有兩條路，要么自己慢慢摸索其中規(guī)律，要么就去詢問水晚柔。可是現(xiàn)在摸索規(guī)律的法子已經(jīng)行不通了，她不過才試探著對林碧玉動了手，那傷害就會加倍反噬到林縝身上，再試探下去，顯然也不會有結(jié)果。可是想要撬開水晚柔的嘴，那又談何容易？

        更麻煩的是，不管她問到什么，也不可能就完全相信，總歸還是要去實驗一番。幸虧現(xiàn)在林思淼也中了子母蠱，總還是有這么一個辦法可以驗證。

        如果水晚柔這條路也走不通，她或許還得去白詔一趟，可是這樣一來一回不知要多少時間，就算她真的能找到辦法，說不定也因為時間耗得太長而耽擱了。

        林縝聽她說要去問水晚柔，便道：“那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