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夜空坦闊無邊，純凈的星子，舒展開。

他們在湖心的最深處，被天空一樣的水面和水面一樣的天空，無比溫柔而濕潤地包裹著。他們在彼此的懷中睡去，呼吸平穩(wěn)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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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們沒有馬上把船還回去。在十七少的提議下，兩人打算繼續(xù)在這里玩幾天。

四野無人，他們就隨意披散著長發(fā)，僅穿白色的中衣，赤著腳，十七少美其名曰效法古人“散發(fā)弄扁舟”：無拘無束無礙，自得自如自在。

兩人把船艙翻了個遍，找出一根釣竿，一套蓑衣，一盞漁火。

無雙子只在很小的時候，拿青蛙釣過龍蝦，除此之外，再沒別的經(jīng)驗(yàn)。但在十七少的熱情慫恿下，他現(xiàn)在正拿著釣竿在船頭釣魚。船離岸不遠(yuǎn)，身后就是一片蘆花。

十七少則躺在岸邊大榕樹的粗枝上，翹著二郎腿，枕著雙手，優(yōu)哉游哉地吹葉子。可別以為他什么都沒做，榕樹下已生好火堆，架好木叉，旁邊還有一堆各種咸味香味辣味的調(diào)味草葉，就等無雙子釣上魚來。

魚鉤忽然一動，無雙子猛地提鉤，空的。魚只是試探性地來碰鉤而已。

魚鉤忽然一動，他忍住，鉤子往下一沉，他猛地提鉤，開始很沉，后來一松，空的。提得太快，魚掙扎跑了。

魚鉤忽然一動，忍住，往下一沉，通過極細(xì)的魚線，他能感到水下的魚在和他較勁，他控制好力量，既不會用力到被它扯斷，也不會松到讓它逃脫，在魚費(fèi)盡力氣后，他慢慢收竿，嘩地出水，半空中，一條斤把重的鱸魚，活蹦亂跳地甩著水珠，身后的十七少在榕樹上拍手喝彩。

此后每天，無雙子都能釣上來很多魚，草魚、黑魚、鯽魚、鳊魚……什么都有。他們也吃不了那么多，往往留下兩條大的，把其余的都放生了。

這天，下起了雨，但無雙子好像愛上了釣魚，樂在其中，下雨天也不肯放棄。于是在這個煙雨朦朧的午后，十七少懶懶地躺在船篷內(nèi)，欣賞著寒湖獨(dú)釣圖：

無雙子穿著蓑衣蓑笠，靜坐船頭，偶爾拋出一竿，劃出一道閑適的弧線。蘆花勝雪，在瀟瀟秋雨中輕輕曳動，微涼的湖水泛起碧波。一只水鳥在湖中的小片陸地上，從這頭踱步到那頭，再從那頭踱步到這頭。遠(yuǎn)山云霧繚繞，影影綽綽，天地一片靜謐。

在十七少的印象中，漁翁大多是白發(fā)的，或許他們年輕時也曾爭名奪利計(jì)較得失，也曾風(fēng)流倜儻情債累累，也曾殺人如麻獨(dú)孤求敗……他們閱盡滄桑冷暖，才能沉淀下一生，歸隱江湖。可是人的一生何其短暫，若都要到老才能看明白，豈非太遲？

無雙子也會老吧，他在船頭這樣一坐，仿佛就可以從青春靜坐到暮年。

我真想看看你白頭的樣子。

今晚和每個夜晚一樣，篷船在湖面上律動得厲害，若不是纜繩系在了榕樹上，不知道它又會搖到哪里去。

微冷的雨打在船篷上，濺開一朵朵小水花，彌散在夜幕里。船內(nèi)的人心意相合、神魂與共。

深夜，當(dāng)船頭的漁火不再晃得好像隨時會熄滅似的，在一個深切情長的吻中，無雙子再次問他：“我們一起云游四海，可好？”

痛楚靜靜蔓延。

這一次，十七少無法再拒絕，但也仍然無法履行諾言，無論他內(nèi)心多么渴望。

最終，他聽到自己回答：“好?！?/br>
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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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說好只玩幾天的，結(jié)果待了十多天，直到某個消息中斷了他們的計(jì)劃。

無雙子接到一封飛鴿傳書，讓他速回青城山。

他思量了半天，跟十七少商量：“師父畢竟將我養(yǎng)大、教我武功，我欠他一個交代，欠青城派一個交代，也欠宮云裳一個交代。等我把這些事都了了，馬上回來找你，然后再也不分開。你看如何？”

十七少矛盾良久，最后還是說：“好。此去巴蜀，路途遙遠(yuǎn)，你估計(jì)要多久？”

“快馬加鞭，兩個月后一定回來。”

“這樣，我繼續(xù)南下，三個月后，臘月初一，湘江以西，洞庭以北，斷情崖上，我等你?！?/br>
無雙子握住他的肩，情深意重道：“好，不見不散?！睆拇艘院螅辉俜蛛x。

十七少望向遠(yuǎn)處，天際陰沉沉的，西風(fēng)漸狂，要變天了。

第二十八章鞭刑

青城派的所有弟子垂立在松風(fēng)觀的高臺下，黑壓壓一片，噤若寒蟬。

高臺后面是一座大殿，殿外的匾額上四個大字——“正道直行”。

虎虛真人端坐高臺，臉色黑沉，旁邊的紫陽真人手握透骨鞭，怒不可遏。

提到“透骨鞭”三個字，青城派上上下下無不聞風(fēng)喪膽。與一般的刑罰不同，透骨鞭灌注了行刑者的內(nèi)力，一鞭下去，鐵斷石裂。

早年青城派有個弟子，品行不端，經(jīng)常在山下偷雞摸狗，屢教不改。后來因?yàn)橐稽c(diǎn)口角，他又下狠手重傷同門。被逐出師門時，師父念他苦學(xué)多年，沒有廢了他的武功，結(jié)果他死性不改，又上山盜取秘籍。當(dāng)時他就被捆在這高臺之上，師父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只揮了一鞭，那人的一生就廢了。

今天跪在高臺中間的，是無雙子。

師父的得意弟子，師弟們的楷模榜樣，青城派的未來掌門，江湖的第一快劍。

紫陽真人厲聲道：“孽徒！一路上和你一起的十七少，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無雙子凝眉不語，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不確定是否需要他回答，這不是詢問，而是某種揭露的前兆，他預(yù)感到事情將會很不簡單，也許會脫離控制，因?yàn)樗F(xiàn)在跪在刑場，而師父手里正拿著透骨鞭。

紫陽真人瞋目切齒：“他是魔教余孽！”

眾弟子嘩然，互相之間交換驚愕的眼神，大師兄怎么會和魔教的人往來？

無雙子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沒有驚訝，沒有憤怒，沒有痛心，他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他好像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師父在說什么呀？

虎虛真人道：“天下各路英雄都在追殺魔教余孽，只漏了兩個，一個排行第六，一個排行十七，峨眉師太已追查到老六的蹤跡，正南下除魔……”

紫陽真人打斷了師弟，指著無雙子道：“而你，你、你竟然跟魔教妖人稱兄道弟！”

無雙子腦中一片空白，師父的話他聽到了，卻沒有聽懂，或者說不愿聽懂，他想，他們沒見過十七少，所以不知道，如果他們見過，就會知道十七少不可能是魔教的人。

“啪”地一聲巨響，一道錐心的利痛將他生生打醒。等到他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跪不穩(wěn)，單手撐在了地上。背心灼燒般地疼，好像有人沿著鞭痕將他一撕為二。片刻后，額角的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