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并不接畫像，抬起頭,直視皇后道：“這件事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還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皇后微愣,隨即撲哧一笑道：“這孩子,怎么又忘了？還稱父皇和母后為皇——”

荀裕打斷道：“皇后娘娘冰雪聰明，不會看不出來我跟沈鈞的關(guān)系。若皇后娘娘執(zhí)意要我娶妻，我也不介意大宴天下賓客,娶沈鈞為妻。”裝了這么久,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也不屑,并且沒有必要裝下去了。

“放肆，你怎可——”皇后深吸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卻努力克制住了，擺出一副慈祥的模樣,循循善誘道：“昭王殿下乃國之儲君，日后必然擔(dān)負(fù)皇室血脈延續(xù)之責(zé)，若當(dāng)真娶一個男子為妻，說出去豈不讓天下人看笑話？你的父皇也無論如何不會答應(yīng)?！?/br>
“皇后娘娘管好自己的事就好?！避髟？此谎?，似不想再與她浪費(fèi)口舌，“天色不早了，不打擾皇后娘娘休息，荀裕告退?！?/br>
“站??！”皇后猛地站起來，臉上的笑塌陷下來，如同撕下了偽善的面具，“荀裕，你這是跟誰說話，竟敢這般無禮？莫說你如今只是小小的昭王，便是當(dāng)了皇帝，本宮也還是你的長輩?！?/br>
荀裕冷笑道：“皇后娘娘難道以為今日站在你面前的，還是從前那個人人可欺，聽之任之的荀裕？皇后若還想在這個位置上待著，便不要把手伸長了，不該你管的事，最好睜只眼閉只眼。否則的話，我不介意跟皇后翻翻曾經(jīng)的舊賬，我的生母容妃被打入冷宮，皇后可沒少出力的?！避髟Ｕf罷，徑自走至門口，又頓住，回頭提醒道，“皇后若不明當(dāng)中緣由，大可去問問皇后的兄長徐之善?！?/br>
皇后驚怒交加，心中卻又好奇，忙派心腹出宮詢問，待探得消息，雙腿一軟，直直坐回了椅子上。這瘸子，果然小看了去。沒想到，他竟暗中把兵符都握到了自己手里。這樣下去，皇帝只怕都自身難保了。

重華宮。

荀裕前腳剛進(jìn)門，一名小廝急匆匆跑過來道：“昭王殿下總算回來了，沈公子被皇上的人帶走了?！?/br>
荀裕臉色一沉，冷冽的眼眸射出利箭一般的光，低沉道：“帶去了哪？什么時候的事？”

“一個時辰前，帶去了司禮監(jiān)。”

竟然是司禮監(jiān)！

荀裕倏地站起來，袖子打翻了茶具，茶具滾落地上，變得粉碎，綻開滿地的白花?！澳阋跃驂?zāi)梗乙仓缓锰崆皫兹涨逅懔?。你欠我的，我必一一討還。”

司禮監(jiān)一如從前陰冷。

荀裕走到門口，卻被兩名太監(jiān)攔住，“昭王殿下請留步。”

“讓開?！避髟３林樀?。

兩名太監(jiān)對視一眼，隨即微垂著頭，一臉恭敬道：“昭王殿下此行可是奉了皇上之命？”

“自是奉了皇命?！避髟Ｏ攵疾幌氲?，“沈鈞在哪？”

太監(jiān)忙讓開道，退至兩旁，“昭王殿下既是奉了皇命，小的也不敢阻攔，請昭王殿下隨小的來?！?/br>
荀裕看一眼這些老謀深算的嘴臉，心知自己如今得了勢，他們不敢忤逆自己的心意，又怕得罪了皇帝，故而這么一問。至于是真是假，便與他們無關(guān)了。若當(dāng)真奉了皇命，他們放自己進(jìn)去，便是聽命行事，不會有什么麻煩；倘若自己并沒有奉皇命，便是鬧到了皇帝那里，那人怪罪下來，也只是他荀裕假傳圣諭的罪，用不著他們擔(dān)干系。多問這么一句，便能兩邊不得罪，好壞都置身事外。

“沈公子就在里面，昭王殿下請?！?/br>
荀裕走進(jìn)去一看，卻見沈鈞倚立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把燙得火紅的烙印，正慢悠悠的在火上煎烤著，時不時轉(zhuǎn)動手腕，換一換位置。腳下卻跪著一位綠衣太監(jiān)，太監(jiān)瑟瑟發(fā)抖地朝他磕頭，響頭一個接一個，額頭都磕破了，灰塵沾在了流血處，變得污黑一團(tuán)。

“當(dāng)初你就是拿這個烙印燙他的？”沈鈞瞇著眼道，眸子深不見底，“從前你是怎樣燙他的，現(xiàn)在就怎么樣燙自己，回頭我若發(fā)現(xiàn)位置有一點(diǎn)兒不對，大小有一點(diǎn)兒不對，力度有一點(diǎn)兒不對，形狀有一點(diǎn)兒不對，便不是要你再燙個印的事了。給你一炷香時間，一炷香后，我親自過來檢查?！?/br>
話音雖然平常，綠衣太監(jiān)卻如同聽到惡魔發(fā)話，臉嚇得青白，一刻也不敢停留，雙腿跪地爬過來，顫抖著接過沈鈞手中火紅的烙印，下面不經(jīng)意流出微黃的液體，褲子也濕透了，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水漬。

沈鈞凝眸望向門口，早發(fā)現(xiàn)了荀裕，身如游蛇朝他去，拉住他的手，走進(jìn)另一間無人之室。太監(jiān)全堆在門口，似是恐懼他的身手，再加上昭王殿下也在里面，更無一人敢進(jìn)去打擾。

荀裕抿著嘴不說話，看著這陰暗潮濕的司禮監(jiān)，怒火燒紅了眼圈。

沈鈞湊近他耳邊，沉聲道：“當(dāng)初審問拂塵的十二個人，我一個個揪出來了，抽鞭子的扎手指的主審的，剛才都照顧過，就剩最后一個烙印的。欺負(fù)過拂塵的人，我一個也不會讓他們好過！”話音剛落，忽聽傳來驚恐的大叫，地也跟著在顫動，伴隨鐵物砸地的聲音，綠衣太監(jiān)啞著嗓子痛苦地嘶吟。

沈鈞突然抱住他，雙手箍得緊緊，眼里帶著霧氣道：“荀裕，要是我能早點(diǎn)認(rèn)識你，那該多好。”

荀裕抬起頭，定定地凝望他，搖頭道：“不，早認(rèn)識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br>
“我把我的運(yùn)氣分給你一半，你就不會這么辛苦了?！鄙蜮x輕輕抵住他的額頭，嘆息似的嘀咕。

“有你相伴，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yùn)。”荀裕直勾勾看著他，兩眼坦誠。

沈鈞呆了呆，一時心酸又甜蜜。卻聽見心上人主動說起這樣的稀罕話，雖稱不上情話，也如吃了蜜的孩子，一臉滿足。

荀?？匆谎鬯闹?，似是勾起了不適的回憶，皺眉道：“走吧，我討厭這個地方?！?/br>
沈鈞回神，拉著他的手，十指緊扣，“好，我們回家?！?/br>
荀裕剛走兩步，又頓住，若有所思，看一眼畏畏縮縮的太監(jiān)，一眼瞥到沈鈞被火燙得紅腫的手，眼神一閃，打橫抱起他，“你的手受傷了，我抱你出去?！?/br>
沈鈞微一錯愕，隨即雙手配合地環(huán)住他的脖子，料定拂塵是故意做給皇帝的人看，又柔順地依偎在他懷里，恰似嬌羞的小娘子。

出了司禮監(jiān)，荀裕這才松開手，欲放他下去。沈鈞卻手腳并用掛在他身上，如同一只樹熊，對著他的嘴，用力親一口，才跳下來，舔了舔唇道：“真希望我的手能受點(diǎn)重傷，最好永遠(yuǎn)都好不了的那種，這樣人家就能日日夜夜和拂塵黏在一起了?！?/br>
“不許口無遮攔?！避髟５伤谎鄣?。

沈鈞意猶未盡點(diǎn)頭，想起了什么，忽而又笑道：“這次拂塵堂而皇之從司禮監(jiān)抱走我，只怕會引得皇帝大怒，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