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車輪鞭撻聲響起，從闖進府到離開前后不足兩刻鐘，永?？ぶ鞯能嚰芤呀涍h走，再度迎著漆黑的夜色和飛揚的大雪行駛在廖無人煙的街道上。

    “我小時候看到雪，挺好奇雪花為何是白色？”

    這輛馬車里只有師兄妹二人，涂紹昉剛沏杯熱茶遞給她，聞言默默腹誹，這個問題就等同于你問天空為何是藍色，花兒為何那么紅，樹葉為何是綠色等等。

    “因為黑白是本色吧?！蓖拷B昉像是很認真得思考道：“所有的色澤得在黑白的基礎上衍生和豐富，最終又會回歸黑白。大概老天爺覺得把雪花變成黑色太令人窒息，所以只能取白色來凈化覆蓋人間的糟粕?！?/br>
    “師兄說得有道理。”歸晚抿口茶，像是真聽進他這番見解了，笑容浮上俏顏。

    “師妹想過明年嗎？”涂紹昉這問問得是真認真。

    “我回隆中?！睔w晚放下茶杯，抿抿唇揚笑道：“我打算春夏之交時回隆中，待得膩了就跑蜀地和西寧看望老師們。今后看遍世間錦繡風光，走得累就回洛陽休息，一個人瀟灑自在，我覺得很好，祝師兄早日成家立業(yè)吧?！?/br>
    涂紹昉深深凝視她，在這雙美麗無雙的眼眸中找不到一絲遲疑或不甘，她是享受其中，心甘情愿離開，他苦笑：“一定要走嗎？”

    歸晚點頭。

    “能不能……為……”為我再猶豫深思？涂紹昉張張唇，從脾肺蔓延涌上的苦澀苦得他實在難以再發(fā)聲。歸晚似乎沒有看到般地低頭喝茶，車廂內陷入沉寂，一直沉寂到翼國侯府大宅外，她說：“師兄到家了?！?/br>
    “好，路上小心?！蓖拷B昉握拳又松開，松開又握拳，握著拳頭壓著體內的苦味再對她說出這五個字，彎腰走下馬車，站在風雪中遙望永?？ぶ鞯鸟R車很快消失蹤影，鼻頭通紅，寒冷刺痛著全身的經脈，他終于能發(fā)出點聲音：“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涂紹昉抬手抹把臉頰，轉身要回府時身后傳來急速的馬車聲，再一轉身就聽到清脆的女聲由遠及近地呼喊他：“師兄——”

    只覺苦澀瞬間消散，寒冷也感覺不到，涂紹昉連忙逆風小跑幾步迎上向他駛來的馬車，他還沒說話，歸晚就打開窗戶探頭出來，急語道：“到我后面的馬車里。”

    “好！”永?？ぶ鬈嚰苤蟮鸟R車是她的貼身護衛(wèi)和婢女乘坐的，他個大男人恐有不妥，但涂紹昉絲毫沒猶豫，鉆進車廂里發(fā)現(xiàn)竟躺著一個滿身血跡并昏迷的年輕男子，詫異地看向車廂里那位認識的死士，眼含詢問。

    “剛剛從小巷里沖出來喊救命，他自報家門是從八品翰林院典簿，今天從翰林院衙門出來在回家途中遇到未來的岳父約他去喝酒。從酒樓走出來，他們都沒有馬車就準備走回家，他那未來岳父沒有預兆地突然向他捅刀想要殺死他。

    他裝作沒有反抗就昏倒，被拖到了個雜亂的幽巷里掩蓋在破爛堆里。他一直等到那人的腳步聲消失才跑出來想找醫(yī)館，路上碰到郡主的馬車，求救命，剛剛支撐不住昏倒。”

    無情最后說：“他說殺害他的兇手就是傅經茂。”

    涂紹昉詫異，有些沒想通但也沒詢問，向這位略微頷首就坐到一側，他們找到最近的醫(yī)館之后換成由他出面來向醫(yī)館的大夫解釋原委，放下錠十兩的銀元寶請醫(yī)館收下這位病人，盡力救治，他明早再讓書童過來陪護。

    再再折返回程途中，涂紹昉再順利蹭到師妹的馬車里，這回連無情護衛(wèi)長都坐過去了，歸晚猜測：“應該是傅經茂沒有死心，要送傅歸瀠入四皇子府?！?/br>
    “可他為何要殺人？”涂紹昉不理解：“殺掉這個和他女兒定親的未來女婿不就是害他女兒背上個克夫的名聲嗎？傅家的名聲已經跌入谷底了，無論那位因為何種原因沒有退親，有這門親事在好歹還有個保障，我想不通傅經茂動手的目的?！?/br>
    “這未婚夫一死，能順理成章送傅歸瀠到尼姑庵靜修；將來再以女居士的身份到四皇子府給多年不能生育的堂姐誦經念佛開解開解，屆時自然近水樓臺！”

    歸晚搖搖頭，剛剛才恍然理順：“應該是傅經茂給他女兒定下那寒門學子的親事起，他就沒有再想過讓那個女婿活命?！?/br>
    涂紹昉受不了地吐槽：“不叫他吃個十幾二十年牢飯，我都覺得要被惡心到了?！?/br>
    風雪襲來，冰冷的寒意冷凝著皮膚深處的血液，肅殺的天用冷徹骨的刺痛壓制著味蕾舌尖的酸甜苦辣種種氣味，銀裝素衣更將所有色彩掩蓋，在這深夜里只有黑白交錯。

    此時此刻的傅宅前院書房里，傅經茂同樣在對老父親‘坦誠?！底阱鐾瑯邮锹犕昃筒畈欢嗄芟朊靼资窃趺椿厥?，惱怒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爹，歸瀠戀慕四皇子怎么都不愿意嫁給旁人，家里如今的境況把瀠兒她送到四皇子府只有益處沒有害處，兒子再三思慮只得答應她?！?/br>
    “別拿歸瀠說事，為父可從來沒有答應過歸瀠進四皇子府的事，以前不會，今后更不會。這回倘若那孩子還能活著，親事不變；如果沒了，到濱州后再給歸瀠定親?！?/br>
    傅經茂完全沒把老父的話放在心上，低首道：“爹，孩兒已經與愉妃和四皇子談好了。將來四皇子的次子就讓瀠兒來生。

    先讓歸瀠去庵堂里住一兩年，等到歸晚無子時再讓歸瀠去四皇子府陪著說說話誦誦經，屆時我們再推一把，歸瀠自然能留在四皇子府里幫歸晚生兒子，側妃等生下兒子后再請封?！?/br>
    說著，他把藏在袖中的藥包拿出來遞上：“爹，這是愉妃和四皇子給的；您給歸晚服下，四皇子會給歸晚服用另一包藥粉，那么今后歸晚就只能由歸瀠幫她生兒子了?！?/br>
    “如果為父不答應呢？”傅宗弼神情莫測。

    “爹，愉妃已經答應只要我們這邊辦妥，她就讓四皇子去請旨賜婚，盡快讓歸晚嫁過去。但若半月我們還做不好此事，那……”傅經茂苦笑下，特別難過道：“兒子知道您疼愛歸晚，哪怕家里落到這副境地還是覺得對歸晚有所虧欠。

    可兒子和少爺們的將來總不能寄托在大侄女有可能會大發(fā)善心上，便是不為將來，現(xiàn)在我也已經被愉妃和淳于家捏住了。愉妃他們對著留興伯府奪爵之事怒不可遏，我不把此事辦妥沒辦法交代啊，咱們家到現(xiàn)在這種境地，他們要捏死我太容易了，爹?！?/br>
    “茂兒，你以為愉妃自己為何不送非要叫四皇子或者咱家來做？”傅宗弼盯著這包黃色的小粉包說：“爹與愉妃結盟之初愉妃就提過，是為父一直沒有答應。因為我不敢，同樣，愉妃也不敢，真把這包絕育的藥粉送過去，咱們就沒命了?！?/br>
    傅經茂一怔，糊涂地問：“爹，您這話何意啊？”

    “當太醫(yī)院是吃干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