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了半月有余后，他舍不下京中事務(wù)，便告辭回京。巴巴趕回后，卻又聞上頭念他因公受傷頗重，為他延了三個月的假，案子后續(xù)交予他人處理。

閑來無事，柳雁卿便只得待在府中靜養(yǎng)。

“大人，是鄴王來看您了，您快些起來招呼吧。”

鄴王楚桀乃是當(dāng)今圣上三子，封地在京城以北。平日只道是個閑散王爺，喜好收集奇物，卻未與柳雁卿有何接觸。柳雁卿此次立功歸京，有不少柳家世交子弟或是趨炎附勢者紛紛來探望，他卻不知為何能驚動了這位陌生的王爺。

柳雁卿急忙整衣下地，在仆人攙扶下迎出房去。

行至前堂，正見鄴王搖著扇子從門廳走來，柳雁卿行禮：“不知王爺駕臨，臣有失遠(yuǎn)迎，還望殿下恕罪?！?/br>
“不必不必，柳大人還有傷在身，便不多打擾了，我只送幾樣?xùn)|西便走了?！编捦跏丈?，扶起柳雁卿：“柳家不愧是世家，帶出的子弟亦有風(fēng)骨?！?/br>
“臣愧不敢當(dāng)?！?/br>
“趙大人，進(jìn)來吧?！背詈龅纳裆晦D(zhuǎn)，向門口處招手。

柳雁卿神色恭謹(jǐn)，心中卻越發(fā)疑惑，不知這趙王葫蘆中賣的是什么藥。只見一人自回廊處緩緩低頭走來，站定在趙王身后。

待他定睛看清楚那人容貌，卻是忽然如置冰窟，竟在七月流火的酷熱中落下冷汗來。

——那竟是早該被查辦的勾結(jié)毒門的知州趙嚴(yán)！

趙嚴(yán)上前幾步靠近柳雁卿，柳雁卿下意識后退，卻碰到了身后的木椅，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柳大人不必如此驚惶，這里是京城你的府邸，何人能傷你？”趙嚴(yán)臉上帶著捉摸不透的笑：“那日我被錦衣衛(wèi)帶走后，沒過五日便被放了出來，你可知為何？”

柳雁卿不搭腔，只死死盯著趙嚴(yán)，勉強(qiáng)維持著表明的鎮(zhèn)定，不斷顫抖的嘴唇卻泄漏了他的緊張與憤怒，雙手顫抖著抓緊身旁的椅子扶手。

“哈哈哈哈哈哈！自是因?yàn)槟隳欠萜此罁尦龅拿麊?。”趙嚴(yán)眼中透出得意，帶著略微嘲諷的語氣說：“若是上面帶兵只抓我一人，自是從嚴(yán)查辦，毫不姑息?？墒恰欠菝麊沃袇s牽涉了朝中太多人士，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鄴王殿下。況且，名單之外還有哪些人，怕是不足為柳大人道也?！?/br>
趙嚴(yán)從袖中摸出那個盒子，塞進(jìn)柳雁卿手中：“柳大人，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不過只是一個江湖中的門派而已。趙某不妨直白告訴你，這里面名單中被查處的，不過五人而已……我還聽說，你被廖門主囚禁了數(shù)日，只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行了，趙嚴(yán)！”王爺厲聲喝止。

“柳大人，我佩服你的膽識，也敬你是柳門世家這一輩的少家主。只是今后做事，還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量，萬不可將手伸的太長，否則，遲早禍及家族啊……”鄴王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席話，轉(zhuǎn)身離去。

待二人走遠(yuǎn)，柳雁卿終是支撐不住，跌在了椅子上。

雙目緊緊盯著趙嚴(yán)與鄴王離去的方向，細(xì)看眼中卻是沒有一絲神采……

他就這樣在大堂中靜坐了半日，似是連蒸籠般的暑氣亦是感覺不到。再開口時，天色已然黑盡。

“來人……來人！”

候在門外的小廝急忙進(jìn)門：“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臥房，取我的官服官帽來?！?/br>
小廝不明所以，卻還是照辦。取來衣服，便湊近柳雁卿身邊，抖開袖子：“大人，我伺候您穿上?！?/br>
“誰說我要穿？”

彼時他官位尚低，穿的還是青色紋樣的袍服。柳雁卿接過衣裳，整齊疊好。一絲褶皺都不亂的放回到小廝手中，又將官帽放置在上面。

“替我交回大理寺，就放在……放在我那方桌上便是。若有人問起，便說，柳雁卿才疏學(xué)淺、罔讀圣賢，如今兼有滿身傷病，不堪大用，特以請辭?！?/br>
柳雁卿語氣平淡，正如同交待一件平常事。

小廝卻嚇的急忙跪下：“大人，大人，使不得啊，族中人對您寄予厚望，您十余年寒窗終得如今入仕才幾年便要辭官，這……這……”

“去吧。這官，再當(dāng)下去也沒什么意思。”

小廝極少見過柳雁卿這般模樣，一時之間竟是被嚇到，抱著衣裳忙迅速走出了前堂。

柳雁卿身上外傷還未好全，一人撐著椅子勉力站了起來。身上傷口隱隱作痛，他卻有著近似自虐般的快感。

慢慢挪步到庭院當(dāng)中，月圓如盤，令他恍然想起還潛在廖府當(dāng)中，與沈漣在夜里共同走過的那條月光下的小道。日子才過去一月，人事卻已翻天覆地。

為何他奔波回京，還未及登大理寺門便收一紙令書，令他卸下案子回府養(yǎng)傷，不用再勞心過問？

他當(dāng)時只覺自身任務(wù)已了，現(xiàn)在想來，該是上頭人怕他節(jié)外生枝，該牽涉的該罰的，該放過逍遙的，早已有了安排。唯一多余的人，卻是他自己了。

“終于舍得出來了？”

柳雁卿聞聲回頭，只見沈漣斜靠在他家院中那株古樹枝椏上，正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

凌空扔下一物，飄搖著落在柳雁卿腳下。

正是他方才叫人送去辭官的那身官服。

沈漣翻身落地，手中還拎著柳雁卿的官帽：“今日來的正巧，看了半晌的好戲。還好我手快，從你家仆人那里奪下來了?！?/br>
柳雁卿面上帶著慣常的漠然，不辨悲喜。谷中半月，沈漣常為他“解毒”，心中再多的無法接受與羞恥感也化為了歸天認(rèn)命……歸京后沈漣也常神出鬼沒的出現(xiàn)，在他快承受不住之時出現(xiàn)。身子上的親密卻讓二人在情事之外愈發(fā)拘謹(jǐn)。柳雁卿不動聲色，沈漣便也是拘禮般的辦完事便離去。

廖府中短暫的相知對聊，卻是再也沒有過了。

“沈大俠此時，定是在心中笑我可悲罷?！?/br>
沈漣笑著走近兩步，伸手搭上柳雁卿的肩膀。柳雁卿下意識后退兩步，皺眉道：“我今日不想……你……”

“別緊張，我不是那個意思?！鄙驖i語氣卻是輕松，“我知你心中不豫，為你講個故事可好？”

說罷單手?jǐn)堊×闱洌w身躍起，竟是帶他上了柳府的屋頂。

“小時候，師傅教訓(xùn)我，白天被小棍打的渾身傷，夜間就將我拎上屋頂，一邊上藥一邊語重心長的講道理?！鄙驖i扶著柳雁卿坐好：“我虛長你兩歲，多走了些路，總歸見的多些。今日我說的，你聽得進(jìn)便聽得，聽不進(jìn)便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過去好了?！?/br>
柳雁卿不知他葫蘆中賣的什么藥，便也帶著疑惑坐下。沈漣從腰間解下酒壺，猛地灌了一口，悠悠然開口說道：

“從前有位少年人，身負(fù)絕世武功，初入江湖。下山時師傅告誡他'你非世家門派出身，學(xué)身功夫只為防身。待入了世，萬不可爭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