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大宋紹興十一年除夕，臨安。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就連一向溫暖的臨安也不例外，整個京城好似被烏云壓頂一般，怎么也不能讓人痛痛快快的喘口氣。

這種氣氛，自從三個月前岳飛下獄開始就籠罩在整個城中，到了今天，更加是陰風(fēng)四嚎，似乎是要生生的將江南暖鄉(xiāng)變成西北戈壁一般。

在臨安南面的皇宮之中，尚有些宮殿未曾修繕完畢，此刻除夕，工匠都回家團圓，腳手架依舊搭在半空中，黑乎乎的好似暗夜中的犬牙一般，一不小心便露出猙獰的面孔。

皇帝趙構(gòu)正坐在寢閣的書案前，因為戰(zhàn)事連連，國庫空虛，皇宮一直不曾擴建，連皇帝的寢閣也是十分的狹小，前面辦公，后面睡覺。

殿中一張銅鑄的燭架上，燃著十多支蠟燭，這燭光僅能照亮皇帝的案頭，卻照不見黑暗中的那些蠅營狗茍。

祛邪的儀式早過，進奉消夜的時間尚未到來，趙構(gòu)手持著湖州狼毫，面對著鋪著平展的黃絹，遲遲未曾下筆。

已經(jīng)是除夕，賜死岳飛一事不能再拖了，若是過了今晚，便是春天，春天處斬國之重臣，實在不詳。

這樣想時，趙構(gòu)的筆朝下落了半寸，卻又再次停住。一個月前，他就曾派人前去金國，索要生母韋氏，當(dāng)時的話中還帶著點底氣：若是不歸還圣宮，朕不懼再動兵戈。

但若是岳飛一死，恐怕自己這輩子也沒有膽量說出這種話了。

趙構(gòu)只覺得頭疼，放下筆，拿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

在此之前，他并未將岳飛的事情和另外兩員大將區(qū)分開來對待。

早在兩年前，趙構(gòu)就因為三大將手握重兵在外且各自為戰(zhàn)的問題而做出了解決的辦法——將韓世忠，張俊，岳飛三人的兵權(quán)收攏，這三個人調(diào)回臨安，封為樞密使，讓他們位高無權(quán)，如此一來，再也不會有人什么人能夠?qū)λ谓鹱h和的事情進行阻撓了。

趙構(gòu)是這樣想的，也是這么做的。今年四月份，他已經(jīng)將三大將的兵權(quán)收了，也算是了卻心頭一件大事。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等他收了三大將的兵權(quán)后，金人忽然說出“若想議和，必殺岳飛”這八個字來！

這八個字讓趙構(gòu)傷透了腦筋。他是鐵了心不再北伐的了，自然是要議和，可是要殺掉岳飛……，這著實讓趙構(gòu)為難。

說心里話，趙構(gòu)并不想殺岳飛。岳飛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忠誠可靠，并且戰(zhàn)斗力強，也算得上知情識趣，比韓世忠那種屢屢不聽招呼私自行動好太多。況且岳飛已無兵權(quán)，殺了他對自己并無任何好處。

但若不殺，議和的事情，豈不是要泡湯？宋朝還經(jīng)得起再打么？

趙構(gòu)心中猶豫，他清楚的知道金國也不想再打下去了，此時議和，正是最好的機會！

但真要殺了朝中的封疆大吏嗎？收攏兵權(quán)，將其閑置不用還能說是帝王心術(shù)，但如果殺人的話，恐怕百年之后，自己的名聲會很難聽！

就是因為趙構(gòu)的猶豫不決，此事拖拖拉拉的弄了三個多月，鬧得滿城風(fēng)雨騎虎難下。

與趙構(gòu)同樣騎虎難下的還有一人，此刻秦檜正在自己丞相府的東廂房里，愁眉苦臉。

秦檜的夫人王氏進到東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已經(jīng)五十一歲的秦檜眉頭深蹙，苦悶不已，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剝開一半的柑橘。

王氏見狀笑問道：“老爺還有什么事情好憂心的？四太子已經(jīng)逼得官家簽訂‘無故不得罷相’，你這個丞相的位置會坐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又在這里愁苦什么？”

秦檜搖頭道：“哪里有這么的容易？若是不能除掉岳飛，保不準(zhǔn)皇上那天會再次啟用，若當(dāng)真有北伐的那一天，定然就是我斷頭之日了！”

秦檜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他之所以能夠這么快的做到丞相的位置，完全是因為趙構(gòu)不想打仗，才會啟用他這個和金人“關(guān)系密切”的官員，要是萬一哪一天忽然改變主意要打了，自己這個“金人喜歡的丞相”恐怕也就到頭了！就好像十年前那樣--十年前秦檜剛剛從金國回到南宋，趙構(gòu)用他當(dāng)丞相，卻因為主戰(zhàn)派勢力強大，各大將領(lǐng)實力雄厚，能夠和金國一戰(zhàn)，他這個主張議和的丞相才干了不到八個月就被罷官，一直丟到偏遠地區(qū)整整呆了六年。在同一個地方絕對不能跌倒兩次，只要宋軍還能再戰(zhàn)，只要岳飛不死，秦檜一天安穩(wěn)覺也睡不好！

王氏見秦檜嘆氣，想了想，說：“你們還真是沒用，岳飛在大理寺都關(guān)了四個月了，連個罪狀都找不到？難道他岳飛不是人？只要是人，必然就能夠找到罪名！”

秦檜被王氏譏諷，心中惱怒，卻也不敢發(fā)脾氣，只得耐心解釋：“罪狀是找到了兩條，不過那都是他酒后說過的兩句牢sao話，單單是這個，還不能定罪！”

王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見桌邊放這個柑橘，便剝開來，一面吃一面慢悠悠的說：“所以說你們男人都是些沒用的東西，捕風(fēng)捉影都不會！岳飛身上找不到，其它人身上未必都干凈！給他的兒子按上個謀反的罪名，難道他這個當(dāng)?shù)木湍芴用摿?？?/br>
秦檜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命人去告岳云和張憲謀反。前幾日韓世忠還前來質(zhì)問過我，被我以‘莫須有’打發(fā)回去了，要是還依樣畫葫蘆弄出來個岳飛謀反的罪名，別說旁人譏笑我沒有手段，恐怕就連圣上也要怪我辦事不利，不肯再托付大事了！最可恨的是我用盡手段，都沒有人肯告岳飛謀反！”

王氏白了秦檜一眼，心中鄙夷，眼珠一眼，道：“我看你們這些男人的書都百讀了！我就有一個辦法，讓岳飛百口莫辯！”

秦檜聽王氏這樣一說，渾身精神大振，忙問道：“夫人，是什么辦法？還望賜教！”

王氏不慌不忙，慢悠悠的站起身：“老爺你還記得今年二月的淮西之戰(zhàn)嗎？皇上曾經(jīng)發(fā)過十五封手札，讓岳飛出兵援淮西，他因為一年前十二道金字牌退兵之事懷恨在心，這一次出兵就拖拖拉拉，拖了兩個月仗都打完了還沒趕到，害的圣上十萬親軍盡數(shù)覆滅……”

秦檜茫然：“可是他的確出兵了，且來往公文俱在，并未故意拖延時日。況且若不是他最后趕到戰(zhàn)場，四太子又怎會退兵？雖說這場仗打輸了，可也和他無關(guān)??！物證俱在，如何做文章？”

王氏呸了一聲，拿手指點著秦檜的腦袋：“蠢材！你只需要將那些來往的公文燒毀，再把這事嫁禍到岳飛的頭上，不就完了？岳飛現(xiàn)在在獄中，他就算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