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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墨沉默。知道又如何,身在其位,往后就是北疆幾十萬百姓,他又能如何。而且縱然知道,親身經(jīng)歷過后,那一番驚怒與悲愴,時隔數(shù)年,依舊讓人意難平。他問:“大哥,你覺得戰(zhàn)爭是什么?”“刀。”徐子青回答地毫不猶豫,“當權者手中握著的刀?!?/br>徐子墨一愣。他遲疑著問:“只是這樣……而已嗎?”“只是這樣而已?!毙熳忧嗟?,“漢武帝窮兵黷武,猛攻匈奴,說出‘犯我中華,雖遠必誅’的口號,卻只是為了自己的千古盛名,留下的是被戰(zhàn)亂與賦稅壓得白骨累累的民間百姓。戰(zhàn)起,不過為土為地為人,為的都是利益,如一塊豬rou,爭的不過是誰多吃一口,戰(zhàn)爭便是爭奪者手中的刀?!?/br>徐子墨喃喃道:“是啊?!?/br>他重復著:“不過如此而已。”他抬起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自長成起,徐家家訓便是忠君愛國,守衛(wèi)邊疆。他們無數(shù)次打退了匈奴的進攻,守住了邊疆線,并緩慢向外推進著。無數(shù)文人sao客為徐家作賦,稱其偉大與高尚。百姓稱他們作英雄。時日一久,他們竟也被這榮光迷惑,忘了華衣里不過是血rou,戰(zhàn)爭亦不過是殺戮而已。一切都該赤裸裸的才最好。徐子青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若是暫時不想面對北疆的那些事,就先在這里。我?guī)湍銘吨?。這里是我一處私宅,用朋友的名字買的,沒人知道。他們暫時也找不到這里,你可放心休息。”徐子墨嗯了一聲。他在逃避。可是他卻想逃避。他也覺得自己應該避一避。他茫然地說:“我沒有想到他們會那樣罵我。當初我病弱時,他們?yōu)槲医藦R祈福,我重返戰(zhàn)場時,他們會出城跪下迎接,他們曾經(jīng)叫我北疆戰(zhàn)神,說我是北疆的守護神??墒恰?/br>徐子青沉默。他道:“可子墨,你只是人。”徐子墨喃喃自語:“是啊。我畢竟不是神?!?/br>“聽過這樣一個笑話嗎?”徐子青道,“有個人兩年間每天給同一個乞丐10塊錢,第三年每天只給5塊錢,乞丐問:‘為什么少了五塊。以前給我10塊現(xiàn)在只給我5塊?’那人道‘因為我成親了,要養(yǎng)家’,乞丐就破口大罵’你怎么能用我的錢去養(yǎng)你的家人’?!?/br>他說:“徐家做得太多,他們都當做了理所當然。”“當權者,朝臣,百姓都是如此。”徐子墨將頭埋在膝蓋里,肩膀緊緊縮了起來。徐子青道:“子墨,我希望你為自己想一想?!?/br>沉默。許久后,徐子墨才輕嗯了一聲。徐子青又問:“若是徐子赤與徐子白……”徐子墨搖頭道:“我要再等等……”他害怕。近鄉(xiāng)情怯。那一日望見的生死不明的二人已讓他的世界頃刻毀滅,筋疲力竭。他想等一等。他不是不見,只是再等一等。等他有力氣再接受著一切的變化。在這之前,只要他不想,他們二人總活得好好的,平安喜樂,無災無難。徐子青嘆口氣道:“好?!?/br>“子墨,你從小太辛苦了,略歇一歇也好?!?/br>徐子墨抬起頭,躊躇道:“會不會讓你很為難?!?/br>所有人都只會以為是他將自己私藏了起來。徐子青一笑,下意識伸出手,似乎是想去和從前一樣摸一摸徐子墨的腦袋,促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手,只是自嘲地略一搖頭。再抬起頭,他面上又是溫潤的暖意,柔聲道:“你既說了我是你大哥,又何必說這些。”“在這里,你總是我的弟弟?!?/br>第四十二章徐子青將飯放下,便出去了。徐子墨卻無心吃飯。他一下午便呆在房間里,一動不動,整個人如一部經(jīng)久不用的鐵器,連思緒都生了銹,澀阻疲勞。他會想一想以前的事。三歲時,父母教他一筆一劃寫下北疆二字;六歲時,他隨父親入宮見了圣上,圣上給了他一把松子糖,捏著他的臉,讓他做一個小將軍;十二歲,他上戰(zhàn)場,輾轉(zhuǎn)多處,隱姓埋名,從一名小兵做起,直至成為大周最年輕的將軍;大破突厥軍十萬,班師回朝時,陛下親自出城相迎,他騎著高頭大馬回府,一路都有年輕女兒家的向他懷里擲荷包。他風頭無兩。那段時間遙遠得如同上輩子。明明至今不過十年。十六歲,他最驕傲的那年,陡然中毒,臥病三年,如同廢人。子白向他吐露行跡,卻被他斷然拒絕,其間又是一番糾葛。當時的百般糾結(jié)與折磨,今日看來卻又另有一番滋味。然后是阿赤,接著他重返戰(zhàn)場,勢如破竹,他幾乎以為六年前的盛狀能重現(xiàn),最后卻是一場空。北疆軍齊嶺大敗,三萬英魂長眠雪下。徐家褫奪稱號,九族流放。阿赤與子白九死一生。他從將軍變成了罪人。何其荒誕。若是人生是一部傳奇,那么給他寫戲本子的人未免太殘忍了些。他短短的二十四載,幾番起落都驚心動魄,濃墨重彩。活不到古稀老人的三分之一年紀,卻嘗遍了世間至喜至悲至歡至哀至甜至苦之事。這部戲定然喧鬧起伏,票友眾多。現(xiàn)在戲可該落幕了。可是徐家該怎么辦?北疆……他想起,又是搖頭一笑?,F(xiàn)在的北疆又何用他cao心??扇羰沁@些都不cao心,他又該做什么呢?他的前半生皆綁在徐家、朝廷、北疆上。不做將軍,不打仗,他又是誰,該做什么。好像三年前他也遇過這困境。想來卻又有不同。當年的心境,不過是覺得回北疆無望,直覺無用武之地而已。而今,卻是真正無所處,不知人生該如何繼續(xù)了。如煙雨河畔,十里畫廊,游船歌廊里,歌女唱的一首歌,驟然起了大浪,歌臺游船被掀翻。一曲從中截斷,縱是將人救起,重新安頓,歌曲字字契合地接起,也不是原來的味道了。也許他應做一農(nóng)夫,躬耕南山下。也許他應打樵,賣一把子力氣。也許他應殺豬,終不愁吃喝。……或許,他就該做一輩子阿墨。歡愉哀苦全由一心。他整整坐了一下午。日色擦黑時,徐子青又推門進來了,端來了新的飯食,依舊是二菜一湯,家常小菜,有素有葷。徐子墨瞥著他,如看著戲中人物演出,看著徐子青望了眼紋絲不動的舊托盤,搖了搖頭,將舊托盤撤下,放上新托盤,溫聲道:“子墨,不早了,吃點東西吧?!?/br>徐子墨這才驚醒,望了眼天色:“竟然這樣晚了?!?/br>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