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地方，廁所那么大的房間，沒有燈光，沒有聲音，又冷又臭，專門用來懲罰那種不聽話的小孩。

林枷只去過一次，姜赦卻去過很多次，想到這里，姜赦松了口氣，“還好以后再也不用進(jìn)去了。”

頓了頓，他忽然伸出手掌，林枷茫然地看著他，以為他要握手，便伸出手搭過去，“怎么了？”

姜赦的手指修長漂亮，他納悶地看了林枷一眼，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而后掙開來，將手掌攤到林枷眼前，先是晃了晃大拇指，說：“首先，我們要找一個住的地方?！?/br>
林枷這才反應(yīng)過來，姜赦是要說以后的事情。

他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握住那只大拇指，“然后呢？”

接著食指搖了搖，“然后，為了以后，我們要去找工作。”

林枷接著握住他的食指，“這兩個看起來都很難的樣子?！?/br>
“世界這么大，我們總會找到的?！苯庥弥兄篙p輕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額頭，“找到工作之后，我們可能會很累，所以要注意身體健康。如果生病了，那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很麻煩?！?/br>
“好?！绷旨衔兆∷闹兄浮?/br>
姜赦的無名指和中指分不大開，已經(jīng)自覺地鉆進(jìn)了林枷溫?zé)岬恼菩闹?，“如果可以，發(fā)了工資，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去學(xué)一些東西，人生這么長，難免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多懂一些，總是沒有害處的?！?/br>
林枷的眉眼總是溫溫柔柔的，他看著姜赦的尾指，輕聲問：“最后呢？”

“最后……”姜赦微微蹙起眉，“我好像……沒有想那么多。”

林枷卻將他整只手都包裹在掌心之中，珍之重之地望著他說：“最后，我們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姜赦怔了怔，寒冬冰冷，暖意卻從兩人交握的手中彌漫開來。

他抿著唇，表情沒有太多欣喜，也沒有太多惆悵，僅僅是誠摯而認(rèn)真地看著林枷。

“好?！?/br>
這其實(shí)只是一個很粗糙的計劃，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不過說到底，怎么做不重要，為的還是最后那一句話。兩人吃了個半成飽，便準(zhǔn)備去找住的地方，一路走著，姜赦一路琢磨著林枷那句話，想來想去，覺得有些可惜，他挺討厭看書的，但林枷以前喜歡，總是摸著一本老書翻來覆去地看。在孤兒院的時候沒能上學(xué)，也許以后，他們也很難有機(jī)會了。

林枷卻想著另一件事，一個面包根本吃不飽，未來也許會有很多這樣的日子，姜赦的食量特別大，他想賺很多很多錢，讓姜赦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然而當(dāng)他們進(jìn)了第一間旅館的時候，兩個人便徹底懵了。

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外面的物價竟然是這樣高。

第二間、第三間……幾乎把能看見的全都進(jìn)去詢問過了，姜赦捏著他們僅有的錢，抿著唇，頭一回意識到外面的世界跟他們原來的世界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

一件大衣兩個人輪流穿，這么冷的天氣，再健康的身體也難以承受。

兩人靜靜地站在旅店的門外，望著落雪發(fā)呆。

落魄貧窮得可憐至極。

不知過了多久，姜赦嘆了一句，“我們真的好窮啊。”

林枷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他將大衣脫下來搭在姜赦身上，“其實(shí)也沒有那么窮，至少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br>
姜赦呼了一口氣，拉著林枷往前走。

“算了，不想了，繼續(xù)找吧?！?/br>
☆、005

這座城市很大，夜幕降臨，燈光璀璨。寒冬的季節(jié)，又是過年的這段時間，街上依舊行人匆匆，雪不知不覺停了，地面覆著厚厚一層，上面腳印繚亂，一些雪淺的地方已經(jīng)一片泥濘。當(dāng)然，誰也沒有留意到兩個少年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歡聲笑語與他們無關(guān)，然而也不算太慘。

長相清俊，攜著行李，穿著整齊，其中一個少了件大衣，人家以為是現(xiàn)在的小年輕耍帥，沒什么特別的。

姜赦感覺自己的鞋子似乎濕漉漉的，他回頭看林枷，“你還好嗎？”

林枷擺擺手，“沒事，你餓了沒有？”

“還好?！苯獠]有因?yàn)檠巯碌睦Ь扯鎺С羁啵永镆琅f帶著歡愉的笑意，林枷也許是被這樣的眼睛所感染了，因此同樣的，并不覺得疲倦，他微微瞪了瞪眼，看了他一會兒，“真的不餓？我們這里有點(diǎn)吃的，還不算太慘?！?/br>
他們?nèi)コ匈I了壓縮餅干，數(shù)量不少，也許能吃上好幾天。

姜赦猶豫了一下，湊到林枷耳邊小聲說：“沒有特別餓，還能忍，只是，鞋子有點(diǎn)濕。你呢？”

“這樣。”林枷的眉毛垂了下來，終于忍不住了，“其實(shí)我也是，這鞋子濕漉漉的，感覺可難受了。那怎么辦？我們出來得太急，好像沒有帶多的鞋子是嗎？”

姜赦皺著眉沉默了一陣子，忽然拽著林枷往前走，林枷一時半會兒想不透他要做什么，等到了地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倆再次窩在一個沒人的角落里，“我覺得我們好像總是在這種地方?！?/br>
這里是個比較偏僻的花壇，那邊有房子擋著，既隱秘又不大通風(fēng)，連殘雪也無。

“那沒辦法，誰讓我們都是小可憐?！苯夂眯那榈卣{(diào)侃了一句，說著將林枷摁在花壇上坐著，然后低頭打開行李包，將里面收拾的衣服無論是夏天冬天，一股子套在了自己身上，丑是丑了點(diǎn)，他也不計較，林枷順手給他整理了一下，姜赦卻沒停下來仍然在翻著行李包。

“你找什么？”

話音剛落，姜赦從行李包里面掏出兩個塑料袋，“試試把腳套進(jìn)塑料袋里再穿鞋子，你介意嗎？”

林枷恍然了悟，“我發(fā)現(xiàn)你腦子越來越聰明了啊。”

見他沒有介意的意思，姜赦直接低頭脫了他的鞋子把塑料袋套上去，再穿上鞋，紅色的塑料袋凸出一大截，隨風(fēng)飄蕩，樣子比他現(xiàn)在穿的這身還丑，林枷扭了扭，贊賞有加地點(diǎn)頭，“真聰明，哎呀，你等等，我來幫你?！彼娊庾脚赃呉矞?zhǔn)備套上塑料袋，連忙蹲下來摁住他的腿，“你別，你看看你給我弄的，塑料袋都出來這么多，別說難看了，走路沒準(zhǔn)還會被絆到，你聰明是聰明，就是弄得真是太粗糙了，我給你弄好吧？”

姜赦眨眨眼，想說自己哪粗糙了，結(jié)果見林枷真的給他弄得仔仔細(xì)細(xì)的，就不好意思說了。

周圍格外的寂靜，完事之后姜赦和林枷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忽然就不想走了。他們是真找不著住的地方，錢是足夠一晚的，但誰知道他們以后會怎么樣？流落街頭在他們坐上大巴的時候開始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現(xiàn)在的境況，其實(shí)也不算太苦。

在那樣的地方長大，他們可以天真，卻不會太過天真。

“那……就先這樣吧？”林枷試探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