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鴻睿心不在焉地問，他拿出一個鍋，開始煎培根。

汀諾氣結(jié)，鴻睿怎么能忘記亞當？

他想起那個愛笑的年輕人，他想起亞當極富個性的強烈風味搭配，他想起今天亞當放在他面前的甜品。

當那份甜品被擺放到他和西蒙面前的時候，鴻睿對亞當?shù)脑u價突然闖入他的腦海。這并不像是把一堆食材甩到盤子上，這份擺盤看得出來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制作糖殼非常不容易，但回報可觀。數(shù)層慕斯被包裹在透明的圓柱狀糖殼之中，慕斯看起來就像是魔術(shù)般凝結(jié)在空氣之中。巧克力爆米花，巧克力土壤，甘納許散放在四周，又添加了顏色和趣味。而纏繞在糖殼之外的巧克力緞帶，不僅展示了高超的技藝，還讓整盤菜變得立體，看起來非常昂貴。

當西蒙把糖殼敲碎后，慕斯便傾瀉而出，覆蓋在黃油蛋糕上，西蒙咂舌欣賞這一幕，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個展示。但這是否又是鴻睿說的奇思異想呢？

不，這絕對不是奇思異想，這很有實踐cao作性，誰說擺盤就一定要是靜態(tài)的呢。吃菜也可以像是戲劇那樣充滿變化。

汀諾反復(fù)拷問自己的思想，才能分辨什么是他自己的思想，什么是鴻睿的評價。

然而西蒙吃了幾口之后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側(cè)身邀請汀諾也試試。汀諾并不是當晚裁判可他因為對亞當作品的好奇，拿起了勺子，挖了一口。

“味道很好，黃油蛋糕很濃厚，焦糖的咸味也很美妙——用咸來襯托甜是很聰明的想法。黑巧克力也很好吃，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蔽髅上肓讼耄f：“甘納許就是普通的黑巧克力口味，他并沒有加入杏仁。”汀諾皺著眉毛，閉著眼睛狠狠地嚼著黃油蛋糕。鴻睿之前對亞當?shù)脑u價和汀諾自身的感受再一次混戰(zhàn)成一團，汀諾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

西蒙托著雙下巴憂郁地嘆了一口氣：“這個菜的味道比賣相遜色太多，并不是說亞當做的差，而是和我期待的有些落差，他擅長用大膽的搭配震撼人。他今天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保守，這樣下去可不行?！蓖≈Z不由得開始慶幸今晚他并不是主裁判，即使不做點評也沒有關(guān)系。

汀諾講完今晚的遭遇后，怒氣沖沖地作出結(jié)論：“都是因為你，現(xiàn)在我無法公平地看待亞當?shù)牟恕６鴣啴?，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廚師，因為你一怒之下的評價對他自己的才能產(chǎn)生了懷疑，這對他很不公平?！?/br>
鴻睿不為所動，打開烤箱從里面拿出一個早就放在那里的平底煎鍋，將平底鍋的蛋白小心擺放在白色碟子上，并在中心挖了一個圓坑。他有條不紊地做著手上的活，頭也不抬地反問：“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為什么要關(guān)心一個不相干的人?！?/br>
“你可以不關(guān)心亞當，鴻睿，但是我并不是不相干的人?！蓖≈Z虛指他自己的胸膛，鼓起勇氣說出想了一路的腹稿：“我，瓦倫汀諾，代表了你的臉面，你的工作。而我關(guān)心他的前途，我也在乎自己的良心?！?/br>
鴻睿驟然抬頭瞪向汀諾，他感覺自己被威脅了，眼睛危險地瞇起。他放下手中器材向著汀諾走近幾步，逼近汀諾身前。汀諾猶豫著后退一步，仰頭面對他的質(zhì)問：“你在威脅我？”

“不，不不不……”汀諾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勇氣頓時煙消云散，他搖著手，滿臉堆笑地說：“我當然不會威脅你。鴻睿，去和亞當聊一次好嗎？亞當真的很有才華，我不希望他因為你那一句話從此被埋沒?！?/br>
鴻睿轉(zhuǎn)身走向另外一個烤箱，從里面拿出一個模具。他將模具里成型的蛋黃放到蛋白的凹陷處，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剛煎好的太陽蛋。他又從冰箱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其他食材，用鑷子一點點擺放在盤子上。汀諾站在原地，堅持等著鴻睿的回答。鴻睿最后握著松茸，在盤子上方擦了幾下。等做完了這一切之后，他才直起腰說：“你想吃夜宵嗎？汀諾?！?/br>
“我不餓，你別想拿我來當試驗品?！?/br>
“從你剛才描述來看，亞當那道甜品不論是擺盤還是口味原本是很不錯的。而我對他的評價也并沒有你想的那么低。你還記得嗎，我并沒有抨擊他的搭配，我只是指出了不足之處以供改進。雖然只是一道早餐，但誰說早餐不能列入Alimentum的菜單中呢？”鴻睿將手里的盤子推向汀諾，“而這個，則是我認為他可以成為的樣子?！?/br>
汀諾這才低頭好好打量鴻睿的剛才一直在準備的菜，蛋，火腿，松露，用料上看起來和亞當?shù)乃扇椎昂茴愃疲贿^擺盤經(jīng)過精細設(shè)計，更有鴻睿的風格。

汀諾跑向平常儲存餐具的地方，迫不及待的就要嘗試。鴻睿卻從冰箱角落拿了一個樂扣盒，朝門外走去?！澳闳ツ睦铮俊?/br>
鴻睿搖了搖手上的盒子：“去找亞當。吃完別忘了把廚房打掃干凈?！?/br>
汀諾想要抗議，門已被關(guān)上。

*注一：這句話引自HervesThis的分子廚藝，Herves是法國分子廚藝奠基人。

*注二：YesChef。這個是服從主廚時說的話。廚房是一個等級非常森嚴的地方。一個廚房只有一個主廚，當鴻睿在的時候，鴻睿是唯一的主廚，就連真正的主廚也要叫他主廚。

亞當?shù)哪堑捞鹌犯淖訫asterChef職業(yè)廚師英國賽區(qū)第六季17集（如圖），廚師的名字是亞當。我很喜歡那位亞當。

Chapter4深夜食堂

路上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地敲打在車窗上，街燈幻化成朦朧的光圈。一開始只是小雨，后來就狠狠地砸在擋風玻璃上，道路在水流間隙時隱時現(xiàn)。

鴻睿剛把車開出來的時候就有些后悔，他只知道亞當?shù)牡曛?。但現(xiàn)在早就過了午夜，又下著雨，亞當不太可能還留在店里。而一想到會被淋濕，心里悔意更重。他出來的太急沒有拿外套，他討厭寒冷，更討厭又濕又冷，然而徒勞無功是他厭惡榜單上第一名。

他轉(zhuǎn)過街角，遠遠看見小店招牌上霓虹燈仍在閃爍，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雨刮器一遍又一遍地刮去擋風玻璃上的雨水，讓他看得更清楚些。周圍的餐館早就已經(jīng)熄了燈，只有定點內(nèi)部亮著昏黃的光，照亮了周圍的街道。有一對情侶模樣的人，正站在定點的屋檐下收起傘。鴻睿無法辨別門上掛著的牌子究竟顯示營業(yè)還是休息，其中一位伸手拉門，又試了一次，最后對著身邊伴侶搖頭。兩人重新?lián)伍_傘，相互依偎著離開小店。

鴻?？恐纸峭Ｏ?，他不認為亞當會忘記關(guān)燈。他嘆了一口氣，拿起副駕上的小盒子，咬牙沖進雨中。

鴻睿對小餐館的格局并不陌生。他并沒有去嘗試大門，而是繞過垃圾桶找到了餐館側(cè)門。他旋轉(zhuǎn)門把手，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