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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只見那河上有許多白色的影子徘徊而行,如衣袂飄飄,他們并不敢靠近遲衡,有些俯身要去撿拾那蓮花燈。152、一五五二【第一百五十二章】遲衡下了河,仔細地分辨著每個影子。一個一個的影子或飄遠,或幻滅,卻找不見熟悉的身影,他木然地望著。不多時,風又起,那一盞盞蓮花燈飄遠了,白色的影子都跟著遠去了,水漸漸地涼了,沁入骨子的涼。一陣風拂過。遲衡醒來,天際泛白,又是嶄新的一日,他低頭,見自己的雙足已浸入河水中,難怪那么的冷。七月,松子熟。青竹山上的松樹結滿了松果,恒戒和恒素摘下松果,砸開,取出里面的松子,白潤光潔,一股濃郁的松香味。恒素拿了兩顆放手心,對遲衡說:“青竹山有四寶,其一就是松子,山下的居士每到八月九月都要上山來,討些松子回去?!?/br>大戶人家也有信佛的。布施,自然比平常人更闊氣,山下有個大戶人家:林府。林府從二十年前開始,每年都給青竹寺布施。林府沒什么要求,就是每年討些松子回去泡茶,益壽延年。所以青竹寺的松子十之有九是為林府準備的。看著林府的轎子抬上山來。住了兩日,又抬下山去,方丈站在寺前送行,過了兩日,香案上的香爐換成了新的,蒲團也換了,連帶著桌子椅子都刷上了新漆。遲衡問方丈:“信佛有沒有貴賤之分。”“沒有?!?/br>“為何只有林府的居士下山,方丈會送到寺前呢?”方丈沉默了半晌:“貴者由他貴,賤者由他賤,佛法無邊。施主只看到居士的貴,沒看到居士心中的佛,焉知,貧僧禮的是貴,還是佛?”遲衡默然。他覺得方丈在狡辯,但他也反駁不出,看看石路,已經(jīng)有四百余階了,雖然每一階僅能供一人行。往下修是一個天塹,斷壁兩兩相對,隔了三丈遠,斷壁中間是七八丈的深淵,所以,通常行人都要繞過此段路。這一繞,就遠了。遲衡見過夷山的鐵橋,鐵鎖鏈系在兩端,行人可扶。橋中間糾纏些鐵鏈,再鋪上木板,雖然過得心驚rou跳,至少也是條捷徑。如果這里有個鐵橋,就方便許多。這天,遲衡遂說起鐵橋。恒素一驚,他極少聽遲衡說話,半晌道:“打鐵貧僧也不會,不如等秋收過后,請些鐵匠上來,也是大善事一件?!?/br>遲衡唔了一聲,繞路過去,在斷壁那邊繼續(xù)鑿開石路。這一下,就遠了,每次恒素給他送飯來都要繞一個大圈,有時誦經(jīng)晚了,便不回寺廟,學著遲衡那樣,找一塊松下的凈地打坐起來,聽松濤起起落落,他閉目悟佛,久而久之,竟然頗有所得。恒素誦經(jīng)比以前更勤快了。青竹寺的紙不多,極寶貴,恒素遇上難解的地方,就拿樹枝在地上比劃。遲衡見他辛苦,有次回寺院洗澡,挑了幾根極好的竹子砍下來,連夜削成長片,他力氣大,斧子又磨得鋒利,不多時堆了許多,架火將那竹片都烘烤干了,用繩子串好成竹簡。許多空竹簡擺滿了一整個偏房。恒素見了極為感動。自此越加虔誠。每當有些學識的居士上來,恒素就拿出竹簡讓居士寫下所念過的經(jīng)書。每次下山化緣,或去別的寺,他更是跑得勤快,將那經(jīng)卷都抄下來,有時是紙,有時就是背一大卷竹簡。積少成多,恒素參悟亦日進千里。數(shù)百年之后,青竹寺成了一個極大的寺,足足有三大殿七大堂等,前來拜佛的香客和文人sao客們絡繹不絕。他們上青竹寺,一為拜佛,二也為拜讀青竹寺令人嘆為觀止的古舊佛經(jīng)竹簡樓,全部擺滿了稀貴的佛典。其中也有恒素親筆著下的經(jīng)卷,而那些古舊的竹簡都是遲衡當年砍下來制成的。此是后話,在此不表。八月,天氣轉涼,秋高氣爽,有些樹葉兒由綠色轉成了斑斕的彩色,山林越發(fā)幽深起來,暗暗的聞見桂花香。中秋時節(jié)。遲衡又回到寺廟中。小栗子與他也熟了,知他會捉魚,會制竹簡,說不好還會造房子。洗澡前蓬頭垢面看著兇,梳洗干凈了卻很是英挺,一點兒也不餓,力氣又很大,小栗子當然羨慕不已,便殷勤跑去給他拿衣裳。見恒戒和恒素都在誦經(jīng),他便拽著遲衡要月餅吃,開始是試探,后來見遲衡不惱,越發(fā)撒嬌起來。遲衡便帶他到灶房,拿了一塊糕點。小栗子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抹嘴好奇道:“遲衡施主會耍刀么?恒素師兄藏了一把大刀,他說是你的,還說不許告訴你……我最喜歡看人耍大刀了,遲衡施主耍給我看,好不好?”遲衡一怔。刀?什么刀?等小栗子拖出那把重刀時,遲衡愣住了,忽然間心口一陣絞痛,絞得他直不起腰來,那把刀還是樸拙無華,其貌不揚。遲衡上前,托起刀,順著刀鋒一撫,那刀已染上了一層灰。往事再現(xiàn)眼前。遲衡將刀放歸原處,搖著頭說:“我不會?!?/br>他一肅穆,小栗子便不敢動了。當夜,遲衡轉輾反側,怎么努力也拂不去腦海中那些不該有的畫面,刀光、劍影、血腥肆意。遲衡猛喘一口氣,直起身來,跑到泉池里,全身浸下去,憋著氣浸了片刻才冒上來,狠狠吐出氣來。夜深氣清,往水里一浸,風一吹,就冷了。橫豎浸了十來回,他才出來,跑到那石階上叮叮當當繼續(xù)鑿石。鑿了許久,累了,他往地上一趟,仰頭看天,八月十五的月亮極圓,月遲遲而行。遲衡沒有什么悟性,悟不出什么禪意,只覺得望著那圓月,心便慢慢平和下來。往事一頁一頁翻過。縱然波瀾起伏,卻不像剛才那樣浮躁了,心也不再荒原叢生,而是濁歸濁,清歸清,都分明了。一夜秋露,次日遲衡醒來,臉被打濕了半邊。九月,下了霜,裹兩件衣裳還冷,白日里遲衡無所謂,每次鑿石都揮汗如雨,到了夜里耐不住冷了,他卻不愿回寺廟,因為一走繞半天。恒素也拗不過他。便在路邊支了一個簡陋的草棚,聊抵風寒,總之遲衡過得跟野人一樣。這天,他正認真鑿著石路,忽聽見有喧嘩聲,再一看,恒素領著七八個男子過來,個個腰粗膀闊,原來是打鐵匠和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