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呆滯住了,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大毛二毛突然在背包里不安分地亂動起來,它們是不是也聽見了？

它們肯定也聽見了。

周皓交了錢,轉頭匆匆擦身而過，沒耐住心里的跳動,他還是偷偷看了那人一眼。

只一眼，兩人的目光無意間銜接上了。

孫奕文與人說話時噙在嘴角的笑意驟然淡去,轉而換上一副驚愕的面孔。

大毛二毛的爪子在撲棱抓撓，周皓的后背承受著它們瘋狂的反抗。它們想溜出來，見見曾經(jīng)把它們抱回來的主人。

“老周?！睂O奕文喊了他一聲。

周皓頓步，醞釀好情緒，轉過身沖他笑了笑，“好久不見?！?/br>
“這是碰上熟人啦？”大飛的話里透著一股興奮。

孫奕文圍著深灰色的英倫格子圍巾，手里提著寵物袋。四年多的時光，他還像以前那樣漂亮秀氣，個子小小的，皮膚白得透亮。

“我來給貓打疫苗，你呢？”孫奕文先問出口。

“我也是?！敝莛┞月缘拖铝祟^，窩囊至極。

“我前不久剛回國，沒想到……”孫奕文輕抬起眼皮，看了眼周皓，“你也在A市。”

孫奕文的記憶還停留在老周鐵了心要離開大城市，其實，記憶太久遠，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他倆就這樣站著，彼此都沒有別的話可說。以前能鉆進一條被子里互相摟抱的人，現(xiàn)在也有這樣生分的時候。

這些年錯亂的時光，太磨人了。

“我?guī)ж埲ゴ蜥樍?。”周皓頷首躲躲閃閃地離開了。

大飛瞧著男人一掠而過的背影，好奇地問孫奕文，“阿文，那人是誰??？”

孫奕文站在原地，看著離去的男人，“以前的一個朋友。”末了，他加了一句，“特別要好的朋友?！?/br>
阿飛用蹩腳的普通話感慨起來，“那真奇怪，他像是在躲你。”

周皓把帶來的小毛毯鋪在金屬臺上，把大毛先放到了毛毯上，醫(yī)生手里拿著的注射器，露出尖細的針頭，大毛顫栗地抖動身子，周皓用力按住它。

一針扎下去，大毛嗚咽地“喵喵”了幾聲。

孫奕文也帶著他的貓進來了，大毛睜著圓鼓鼓的眼睛盯著他，也不鬧騰了，難得打針這么聽話。

“是大毛嗎？”孫奕文伸出手幫它順了順毛，大毛撒嬌著用頭去碰主人的手。

周皓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低沉的回應，“嗯?！?/br>
這時候，二毛又在背包里亂動了，周皓把它放了下來，它也跟它mama似的，睜著碩大的可憐眼神盯著孫奕文。

“你也摸摸它吧，它還記得你?！敝莛┑穆曇衾锘祀s了歲月的喑啞。

兩只胖家伙都打完了針，周皓不顧它們的激烈抗爭，把它們都給裝進包里。

他還是之前的窩囊樣，一句話不說，什么也不提，就想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家醫(yī)院。

“老周，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孫奕文叫住了它。

周皓轉過身，機械麻木地報了一串數(shù)字，“189XXXX7683。”

孫奕文把號碼存了下來。

周皓甚至都沒問小孫，你的號碼是多少啊，他就逃離似地跑開了。

冬日的陽光明晃晃的，連人細微毛孔都照得一清二楚，更別提那驚慌失措的表情了。

周皓灰頭土臉地背著雙肩背包，走在光禿禿的路面上，走一步，他就自言自語地嘀咕一句，“回來干嘛？回來有什么好？”

他就這么一步一步地走著去了菜市場，要知道，這好歹也有十幾公里的路。

他一路走，一路低頭想事，還好目的地夠遠，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消化今天的所見所聞。

回來干嘛？回來有什么好？

男人的嘴里，反反復復叨咕的，總是這兩句話。

菜市場到了，剛走進去，就聞見一股沖天的雞鴨魚腥味，這會兒已經(jīng)錯過了早晨買菜的最佳時候，攤位上都只剩下些被挑剩的菜。

周皓挑了只精瘦的小公雞，又買了些土豆和蔥蒜，家里還有些別的蔬菜，是江羽騫昨天買的。夠他做一頓飯了。

他提著宰好的雞，沿著人行道一步一步走回了動力路的家。

到了家，也已經(jīng)是中午了。

周皓剛放下背包和手里的菜，江羽騫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皓皓，中午吃的什么?。俊?/br>
“喊的外賣。”

“怎么辦，我現(xiàn)在就開始想我們皓皓了?！蹦腥说脑捳Z里都是甜甜的寵溺。

“大毛跟二毛在打架，我不跟你說了?！敝莛┌戳藪鞌噫I。

周皓拉開背包拉鏈，放出了兩只胖家伙，大毛二毛似乎對他存了怨念，也不像往常那樣用頭去蹭周皓的腿，而是搖搖尾巴去了自己的貓窩。

周皓中飯也沒吃，躺在臥室的床上，剛開始腦子里還在想著事，后來越想越煩躁，他索性用被子蒙住頭，昏天黑地睡了一下午。

江羽騫晚上回來的時候，時間還早，剛過了六點。周皓在廚房做菜，油煙機開著，沒聽見外面開門的動靜。

突然，兩只胳膊從背后纏了上來，環(huán)住了他的身體，隨即而來的熱氣噴吐在他的耳邊，癢癢的。

“今天做幾個菜??？”

“三個，兩菜一湯?！?/br>
江羽騫依然粘著他，沒有松開的打算，嘴唇在他露出的脖頸間游移。

“別……我炒菜呢?！?/br>
吃過飯，江羽騫又去忙工作上的事了，周皓窩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來回地切換電視頻道，就是找不出能讓他上癮的節(jié)目。

他嫌煩了，把遙控器往旁邊一撇，電視機里正在播的是一檔旅游綜藝，幾個明星結伴去異國。周皓看了兩眼，不感興趣，眼睛離開了電視屏幕。

他就在沙發(fā)上無所事事地干坐著，沒一會兒，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

“老周，我今天真的很開心，找個時間出來坐坐吧?！?/br>
周皓朝書房的方向瞅了一眼，有點作賊心虛，他想編輯一句話回復這人，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

他陷入了苦思冥想中，漸漸的，這種思考變了質，他覺得孫奕文這個人莫名其妙，干嘛給他發(fā)這種不清不楚的短信？

后來，他又反思起自己，今天干嘛不理人家？

不知不覺，他竟已思考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毫無結果，他還是沒想出該回復點什么。

綜藝節(jié)目結束了，接下來是晚間劇場，一部都市生活劇。

他突然想到怎么回復孫奕文了。

“我在看，你呢？”

很快，那邊就回復了，顯然孫奕文時刻在等著電話。

“我在寫年終小結，頭疼。”

“你現(xiàn)在在哪兒上班？”

“在新京路的中信建投?！?/br>
對話至此，周皓不知道再往下該說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