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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巧從太皇太后養(yǎng)病的東偏殿出來,朝她招招手,帶著她往慈寧宮后的院落走去。 “大格格說你且和她住一個屋子,旁的沒什么,你就晚上多勸大格格吃點東西。她上回生孩子難產(chǎn),身體還虛?!?/br> 嘴里說著別人虛的德妃自己卻猛地咳嗽起來,她扶著門框咳到臉色發(fā)紫,猛吸一口氣才緩了過來。 珍珍擔憂地替她撫著后背問:“jiejie,你這是怎么了?” “有點不舒服,沒什么大事,別擔心了。” 她把珍珍推進攸寧的屋子,轉(zhuǎn)身合上門,拉她到里間囑咐她:“白日里就別出去了,如果有……” 她深吸一口氣,才把話說下去:“如果有什么大事,大格格會派人來通知你,只許認大格格身邊和我身邊的人知道了嗎?” 珍珍點頭,問:“jiejie,宮里很亂嗎?” 德妃揉揉額頭,微微頷首算是默認。 “很亂,現(xiàn)在只是剛剛開始,后面還會有。”她閉著眼靠在珍珍肩頭說,“我還記得宮里上次這樣的時候,是孝昭皇后大喪……” 她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握了握珍珍的手,“看好大格格,看好皇太后,別讓我擔心你?!?/br> 珍珍舉起四根手指鄭重向jiejie發(fā)誓,德妃如同小時候那樣捏了下她的鼻尖,又問:“有帶些書或者別的嗎?白日里在屋子會有些悶?!?/br> 珍珍說有,德妃這才放心匆匆離去。 待jiejie走后,珍珍從自己帶的包袱深處拿出自己準備的書。 封皮已經(jīng)被阿靈阿囑咐文桐拆去,翻開內(nèi)頁赫然寫著:大清律例刑律訴訟之一越訴訟。 她掏出一只炭筆搭著一疊紙飛速地翻看起來,邊看又時不時在紙上寫下筆記。 阿靈阿不是想改嗎?男人可以打仗,而她這個前律師也可以有事做。 … 在所有人都屏息而行的日子中,岳樂的遺體在十日后運至京城。 是日是正月初九,京師暴雪,乃去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康熙自己雖然不能親臨,但派出了最高規(guī)格:在京自親王以下五品官以上所有人都前往安定門迎接。 此外他還特意派了兩位皇子代表他穿孝前去迎靈,一個是國家未來的儲君太子胤礽,另一個就是愛新覺羅宗室下一任的宗長大阿哥胤褆。 大學士傅達禮和理藩院尚書阿靈阿在靈柩抵達前一日,受康熙特諭主持迎靈。 暴雪遮蔽了朝陽,上千人齊集在了永定門前靜靜等候。 尚書中說:安定厥邦。安定門,是京師的面北正門戶。 京師九門其他八門都供奉關帝,唯獨它供奉真武大帝。 因為出兵走德勝,收兵走安定。明清京師三百年來從北方征戰(zhàn)回歸軍隊,無論是勝是敗,都會北方之神真武大帝的香火中看見回家的路。 喪主安王家的兒女子孫今日在安王妃赫舍里氏跪在迎靈隊伍的第一排,安王近親加上安王在正藍旗下的屬人,浩浩蕩蕩百余人口人披麻戴孝,哭聲不斷。 安王妃更是堅持不批雨衣不撐傘,一定要暴露在風雪中迎接夫君來歸。 在安王府人旁邊,則按照身份高低依次而站。最前面的自然是“愛新覺羅們”,太子站了頭一個,他旁邊是大阿哥,隨后是康熙的兩個兄弟裕王和恭王,接著是鐵帽子王家以及諸貝勒貝子們。 第二排則是朝中重臣和皇親國戚,他們站的位置基本就能看出朝廷此時的派系格局。 太子身后自然都是索家的人,以及太子的幾位老師。大阿哥身后毋庸置疑就是納蘭家兩兄弟。 明珠目下身上并無官職,他也不是正藍旗安王家的屬人,自然是不用來。 兩波大頭完了,接著就是墻頭草和無黨派人士們。這其中就包括阿靈阿和傅達禮,按著官職,傅達禮是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應該排在第三,他身旁應該站著兵部尚書,不過阿靈阿硬是腆著臉插了進去。 兵部尚書知道他福晉是傅達禮的堂妹,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讓到了一邊。 在風雪中,阿靈阿悄悄問傅達禮:“經(jīng)文看得如何了?可是有線索?” 傅達禮說:“尚未,你那些拿回家去看的,珍珍可是有瞧過,她說什么了?” 傅達禮看阿靈阿搖了搖頭,給了他一個安慰。 “沒事,待我回去再仔細瞧瞧,總能瞧出破綻來,何況還有容若和揆敘呢?!?/br> 阿靈阿點點頭。 他其實不是真那么擔心,這樁事歷史上是白紙黑字寫下來的,桑結(jié)嘉措干的這個李代桃僵的事跑不掉。 現(xiàn)在只是康熙要一份證據(jù),這樣他才好名正言順地發(fā)上諭譴責桑結(jié)嘉措,廢掉假大喇嘛,扶植哲布尊丹巴上位。 阿靈阿想的是,要真找不出破綻,他就是偽造也給他造一份出來,反正桑結(jié)嘉措肯定比他更心虛,只要他心里發(fā)慌自亂陣腳,后面就都是康熙和朝廷的手段。 他心里琢磨著壞主意,忽然一陣猛烈的寒風倒灌進他的口鼻,周圍其他體弱的大臣更是接連打起了噴嚏。 京城去歲入冬以來遲遲不曾下雪,都說瑞雪兆豐年,不下雪怎么樣都不算好兆頭。 阿靈阿輕聲感嘆:“早不下雪晚不下雪,偏偏落在今天,唉?!?/br> 傅達禮也跟著感慨了一聲:“定是老天爺知曉安王今日回來,忍不住傷感吧。” 有這個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一個人,原本肅穆的人群中先是有人低泣,接著哭聲就越來越響亮。 太子今天寅時就從宮中出發(fā)來到這永定門,迎靈的時候所有人都是等在寒風中,誰都沒有例外,就是太子也一樣。 可今天又格外的冷,太子此時早已是手腳冰涼,臉被冷風吹得像是要裂開,此時再聽著這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心里頭早就不耐煩到了極點。 他低聲問身后的太監(jiān):“不是說很早就從盧溝橋外出發(fā)了嗎,怎么還沒到?內(nèi)務府人怎么辦事的?!?/br> 本在幾米開外的太子奶公凌普見狀,立即快步走到太子身邊,悄聲說:“太子爺,您且忍耐一會兒,馬上就來了,您瞧瞧,隔壁的大阿哥站得是紋絲未動?!?/br> 胤礽往旁邊瞥了一眼,果然,大阿哥這個莽夫站得跟棵樹似的,動都不動一下,好像那水在臉上的不是寒風而是春風一般。 胤礽無奈,只能勉強振作起精神,并在心里痛罵噶爾丹,還有這一切的源頭,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土謝圖汗部首領察琿多爾濟。 太子自然知道皇阿瑪看重蒙古,雖然那里蠻荒貧瘠寸草不生,但怎么樣都是滿蒙一家,算后院自家的事情。 但喀爾喀在兩千里以外,本來和大清還挺直腰桿不愿稱臣,現(xiàn)在被噶爾丹揍趴下了就拖家?guī)Э趤硪?,還哭著鬧著要大清千里出兵給他們打仗。 這叫什么?這叫打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