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用這樣的語氣，包含著這樣沉重的情感對他說出同樣的話嗎？好像沒有，這就是第一次。

而梅林本人，也是第一次沒有像往常一樣用微笑和抱怨將這個問題含混過去。

他什么都沒有說，因?yàn)闊o法回答。

他隨后就回到了阿瓦隆，就這一點(diǎn)而言，最終還是回到了事先的計(jì)劃之中。

一回去，妖精們就歡喜地一擁上前，用好奇的目光將他的身側(cè)打量。

“來啦，來啦~咦……梅林大人，說好的，您會帶您最喜歡的人來做客呢？”

“沒有呀，只有您一個人回來。那個大人呢？您之前說，我們一定也會喜歡的那個人呢？”

被她們簇?fù)淼哪g(shù)師遲遲都沒能回話。

妖精們險些被嚇跑，因?yàn)椋g(shù)師大人此時的神色，是她們過去從未見過的——

看不見笑，更沒有表情，連哀思都被眼里涌動的晦暗陰翳所凝固。

也幸好，妖精們的惶恐很快就被消解了。魔術(shù)師沉默了許久，過了一會兒，還是笑了起來。

內(nèi)心純凈的妖精自是看不出來，他的這個笑容就只是最單純不過的嘴角的牽動而已，就像是軀體之內(nèi)全被混沌的陰影填滿，就只能為笑而虛假地微笑。

“啊啊啊——抱歉啦抱歉，我把這事兒給忘記了。沒想到你們會這么期待，專程來等我?guī)嘶貋?？?/br>
“是呀?！毖f：“很期待，因?yàn)榇笕四?，在說起那個人的時候，笑得比平時更開心呢。好像知道能讓大人這么心懷希望的人，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啊?！?/br>
“開心，還心懷希望……哈哈，我居然表露出了這么多奇怪的東西？好吧好吧。”

妖精們目前還不打算放過他，吵鬧著要讓他下一次出去的時候，一定要把那個人帶回來，而且，現(xiàn)在也不放他走，先滿足一下她們的好奇，形容形容那個人是什么樣兒的再說。

梅林似乎被吵得有些頭疼，以至于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不少，頭微微低著，額發(fā)遮住了他的眼睛。

“一定得形容？這可把我難倒了，要怎么說才恰當(dāng)呢……唔，言簡意賅，就說這一次啊?！?/br>
他的言簡意賅也就真的是言簡意賅，幾句話就沒有了。

跟妖精們說，那個人是藍(lán)發(fā)藍(lán)眼，個子不高，總是堅(jiān)定地認(rèn)為身高必須算上鞋底。啊，有一點(diǎn)非常重要——他長得非常好看，嗯，沒錯，是這個世界最美的人了。

“哎——是美人啊。果然是大人的口味啊——失望失望?！?/br>
妖精們就這樣失望地一哄而散了。被留在原地的魔術(shù)師沒有去招呼她們。

他本來也該離開這里，往阿瓦隆的深處去。但不知為何，魔術(shù)師只往前走了一步，就似是格外疲憊地嘆了口氣。

“我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就這樣，他先是很不講究地就地坐下，隨后像是覺得這樣還不夠放松，干脆直截了當(dāng)?shù)叵蚝笠坏梗蛇M(jìn)了花海里。

方才對妖精們作的形容，其實(shí)還有很多更重要的內(nèi)容沒有表明，可梅林并不想再多說了。因?yàn)樵偕钊?，就會很不“湊巧”地揭穿，他事先的?jì)劃完全被打破，現(xiàn)在非常挫敗，或許也非常痛苦的事實(shí)。

——那個人很美，很美好，是我最喜歡的類型，也是我第一次想要破開親友的屏障，想要得到的人。

——可我卻沒能守好他。

阿瓦隆所獨(dú)有的安寧靜謐將躺在花海中的白發(fā)魔術(shù)師包圍，他也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想著，這大概就是他學(xué)會了人類那個叫做“自私”的陋習(xí)的代價吧。

“我還得再休息一會兒。”

他對自己說。

說完，抬起一只手，用掌心遮擋住直刺雙眼的明亮光線。同時也遮擋住了，美麗的理想鄉(xiāng)中，那永遠(yuǎn)不變的蔚藍(lán)天空。

*****

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長。

就只有最開始，艾爾利附身在梅林隨手做出來的盔甲上被迫滯留在人世的那段時間，還有后來在異世界做實(shí)驗(yàn)，一起被藤丸立香召喚來到迦勒底……那些日子才算是真正地待在一起，其他時候，大部分都是在夢里見見面。

這應(yīng)該很能夠理解吧，畢竟梅林是夢魔嘛，之后還被困在阿瓦隆的塔里（不太好）出去，當(dāng)然要挑最方便的方式了。

在夢里見面也沒什么不好的，每個晚上能待在一起的時間不短，而且還沒有別的誰誰誰來打擾，樂得輕松愉快，想做什么，想說什么都沒有問題。

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艾爾利身為英靈，幾乎不怎么睡覺，也很少會做夢，一般都得讓行動不便的夢魔親自想辦法把他拖到夢里來。

這個會議的時間點(diǎn)，大概就是在流星街種著花的那個時期。

“艾爾~艾爾~艾爾艾爾啊，你真是太冷漠啦，一點(diǎn)也不主動。把你拖到夢里來需要花的力氣，可比我自己入你的夢要多太多了，下次能不能體諒一下這么思念你，非常想要見到你的我??？”

剛進(jìn)來就是這么啰啰嗦嗦，絮絮叨叨，每當(dāng)這個時候，艾爾利都會很無奈。

他其實(shí)根本就不想睡覺啊，哪里是他自己想睡就能隨隨便便睡得著，還能順帶做個夢的。

當(dāng)然了，像他這么善解人意的人，雖然隱約開始意識到梅林老師這般叫嚷著明顯是在無理取鬧，也不會跟這故意搗亂的家伙生氣，反而答應(yīng)他：“好，你什么時候想見我，提前說一聲，我當(dāng)晚就努力讓自己睡著——這樣行不行？”

梅林：“嗯，不行?！?/br>
艾爾利：“啊？”

梅林：“因?yàn)槲颐刻焱砩隙枷肟吹侥惆”

艾爾利：“……”

無理取鬧到這種程度，再善解人意的人也沒辦法贊同下去了。艾爾利開始嚴(yán)肅地跟他討論英靈能否精準(zhǔn)地把控睡覺和做夢的具體時間，以及跟梅林商量，既然這么思念他，為什么不干脆點(diǎn)過來找他?。?/br>
“就我個人而言，其實(shí)是很想來找你。唉，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去做呢，只能忍耐住思念之情，在夢中與親愛的艾爾你相會啦。”

“這么說，我確實(shí)挺感動的，不過……梅林老師，在這之前的幾百年里，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思念我？”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他們自最早那次分別之后，就有幾百年沒有再聯(lián)系過了。第二次見面是不久之前，那之后，梅林才開始時不時地往艾爾利的夢里跑，也不時充當(dāng)著為他指引前進(jìn)方向的人生導(dǎo)師。

果然，梅林詭異地沉默了。

“……”

“……啊哈哈哈哈，說什么呢艾爾，我對你的思念可是一直都沒有少，而且還在不斷增加的！”

總而言之，很是過分地打著哈哈敷衍過去了。

艾爾利也沒有揪著這一點(diǎn)不放，畢竟，他對于現(xiàn)在能夠經(jīng)常看到梅林這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