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一嘆。

手術(shù)最終還是決定要做。凌遠和凌歡洗手換衣，進手術(shù)室看著。凌遠不說話，默默地聽著陳主任的醫(yī)療方案。凌歡看著蒼老的父親萎頓在床上，身上插著管子，一群人在他身上切切割割，驚得直往后退。凌遠伸手攬住她，凌歡驚慌地抓著哥哥的衣角。

原來病人家屬的心情如此顫栗。

凌歡是經(jīng)驗豐富的護士，在手術(shù)室干了許多年。多慘烈的病人多復雜的手術(shù)她都見過，可是她從來沒這種感覺……陳主任冷硬的語調(diào)指揮著醫(yī)生護士們“開始體外循環(huán)”，仿佛是宣讀什么判決書。凌歡腿軟，只能靠在凌遠身上。

凌遠攬著meimei，始終沉默。

手術(shù)持續(xù)很久，凌遠像軍人一樣直挺挺地站著。陳主任沖他點點頭，他才發(fā)現(xiàn)腿麻了，竟然動彈不得。凌歡手腳發(fā)涼，踉蹌著跟著推床往外走。

凌教授仰面躺在床上，沒有生氣，沒有意識。

凌教授給他煲湯。

凌遠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應該高興，可他還是挺高興。他覺得也許自己真不正常，他只好繃著臉，什么表情都沒有。

凌夫人醒了，凌歡攙著她，站在ICU外面。三個人都包得嚴實，口罩上面兩只眼睛。凌夫人受到了驚嚇，凌遠柔聲道：“前一次做的支架不成功，有點影響這次的手術(shù)?，F(xiàn)在的風險是擔心術(shù)后低心排。不出意外的話，爸爸中午就能醒了。”

凌夫人氣道：“你現(xiàn)在是醫(yī)生還是病人家屬？”

凌遠沉默，繃直肩背站著。

凌夫人道：“你這醫(yī)生的冷靜腔調(diào)能不能別用在親人身上？他是誰，他是你爸爸！”

凌遠還是低著頭沉默。

凌夫人還要再說話，凌岳終于趕到：“媽！”

凌夫人轉(zhuǎn)頭看見凌岳，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小岳你可回來了！”

凌岳抱著凌夫人安慰她：“媽，別哭，我剛?cè)ヒ婈愔魅瘟?，說搶救及時，手術(shù)挺成功的，爸爸很快就能醒了。您別擔心?！?/br>
凌夫人終于找著依靠，急得直哭：“小岳你不知道，我和你妹發(fā)現(xiàn)你爸倒在廚房里，我們，我們……”

凌岳笑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來了，陳主任說啦，手術(shù)成功呢，是不是小遠？”

凌遠一愣：“……嗯。”

“我在這兒陪著爸，媽您和小歡先回去吧。折騰一天了，去歇歇?！?/br>
凌夫人反對：“我不走！我看著你爸！”

凌歡也道：“我也不走?！?/br>
凌岳凌歡環(huán)著凌夫人，三個人抱在一起，漸漸把凌遠擠出去。凌遠默默站著。

“大哥，我讓他們……給媽拿把舒服點的椅子過來?！?/br>
凌岳點點頭。

凌遠平靜地走開。

走到走廊拐角，忽然看見心尖上的人，抱著個保溫桶，沖著自己笑得陽光明媚。

老天對自己不算太壞。

“熏然。”

李熏然笑道：“我們警隊今天食堂熬骨頭湯。我跟你講我們食堂咸菜淡炒菜咸，但是熬骨頭湯是一絕。你今天早上中午什么都沒吃，胃肯定疼了。”

凌遠勉強笑笑：“……我就不想讓你看見，你……看見了吧?！?/br>
李熏然抱著保溫桶，只是笑。

凌遠長嘆：“來。”

李熏然跟著凌遠到他辦公室，兩個人坐在沙發(fā)上。凌遠看著保溫桶，忽然很舍不得打開。他把保溫桶放在膝蓋上，雙手摟著。李熏然道：“快點喝吧。”

凌遠抿嘴笑了一下：“我不是凌教授親生的。”

李熏然瞪著大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我剛出生的時候，檢查出來腸胃發(fā)育不全。那時候醫(yī)療條件太差，我會是個累贅。所以我生父就跑了。我媽……受不了打擊，精神上出了點問題?！绷柽h吐口氣：“后來她得了肝病。很嚴重，治不了。那時候她已經(jīng)不認我了，瘋瘋癲癲哭哭笑笑的。其實那可能也算另一種幸福吧?！?/br>
李熏然專注地看著凌遠，然后笑起來。

“你能跟我說這些，我很高興?！彼朊柽h的臉，又意識到這是在凌遠的辦公室，也許隨時會有人進來。

“把湯喝了吧。我下午還得回隊上?！?/br>
凌遠打開保溫桶，很小心地把湯喝了。

李熏然興高采烈地講起薄教授：“他跟個仙兒似的，總覺得他說話很有意思，總是一針見血噎得人說不出話來，可是又生不了他的氣?！?/br>
“他破案了？”

“薄教授主要是能提供一些更開闊的思路。他的一些想法確實很了不起。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br>
“怎么奇怪？”

“雖然他看上去一直很冷靜，但不知道為什么似乎在被什么東西追逐一樣。”

“嗯?！?/br>
“我們最近遇到個難題，在找一把無名的槍?！?/br>
“……熏然?！?/br>
“上頭擔心這把槍會造成恐慌，已經(jīng)死了兩個人了?！?/br>
“熏然?！?/br>
“就是不知道使用它的人……”

“熏然，你生氣了?！?/br>
李熏然被凌遠打斷，小獅子睜著黑黑的葡萄眼發(fā)呆……凌遠挪過去，抱住他。

“……你不怕有人進來啊?！?/br>
“不管?！?/br>
“嗯?！?/br>
“熏然，對不起，還有……謝謝。”

獅子飼養(yǎng)手冊34

34慢慢來，慢慢來，一切都會好。

凌遠一力促成的生殖中心終于剪彩，這幾天他非常忙，幾乎見不到人。李熏然很擔心他的胃，可是自己也在連軸轉(zhuǎn)。兩個人打電話都怕對方在開會，只好互相發(fā)發(fā)短信。李熏然提醒凌遠吃藥，凌遠提醒李熏然注意安全。

生殖中心算凌遠改革中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更好的服務，更多的盈利，凌院長從來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與決心。生育問題近年越來越被重視。凌遠早就敏銳地發(fā)現(xiàn)，越是成功人士，越是舍得在健康上花錢投資的階層，生育就越晚。大齡的生育的確會帶來許多問題，那么為什么不去解決這些問題呢。

好幾年前凌遠就把生殖中心的項目報了上去，光審批就卡了兩年。凌遠層層運作著，直到這座漂亮優(yōu)雅的建筑物落成，凌院長就覺得自己似乎朝自己的構(gòu)想更邁進一步。

這是個好現(xiàn)象。

關于生殖中心的負責人，凌院長考量再三，特聘了非常有名的婦科專家劉茂然。做這個決議的時候金副院長猶豫半天，只是小心翼翼道：“他這個人……風評不大好?！?/br>
凌院長嗤笑：“我的風評什么樣？”

金副院長嘆氣：“他當年離開公立醫(yī)院的原因……”

凌院長道：“不就是愛干私活么。愛錢也沒什么不好，他能保證臨床安全，我們都可以靈活一下?！?/br>
金副院長不再說話。

除了生殖中心，馮緲母子的病情也不能再拖。母子兩個都有肝病，肝源是個巨大的難題，國內(nèi)愿意捐贈器官的人還是少數(shù)。李主任曾經(jīng)特別和凌院長商量過。馮緲是病毒性肝炎合并肝硬化兩年，同時伴發(fā)先天性膽管狹窄，肝門靜脈畸形。平安的問題是先天性肝門血管畸形，代償性血管增生。比較而言，平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