逡巡著再如何又能如何，搖頭又嘆氣，只讓溫彥之且先去，大約她還需再沉靜沉靜緩緩心頭。

溫彥之拜別出來，又磕頭拜了老爹，話并不多，老爹只說確然要連夜將溫彥之姑父請入京中，此事于溫家開天辟地頭一遭，尚需好好商議如何對付。

溫彥之一聽，斂眉問：“那皇上……讓位之事？”

溫久齡鼻尖送出口濁氣，朝他揮了揮手，“那事自有那事的由頭，待我與你大哥二哥論過再說?！?/br>
溫彥之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從地上起身要走。

走到回廊轉(zhuǎn)角，他不禁又回過頭，而入目處老爹也果然正看著他，眼中都還含著淚。

“兒不孝，爹?！彼脸恋?。

溫老爹哽咽無以復(fù)加，是再說不出話，搖頭沖他再度揮手讓他走，徑自回頭轉(zhuǎn)入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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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溫府齊昱在馬車?yán)锏葴貜┲瑴貜┲宪嚭?，齊昱原還沉著臉，一見他卻是沒止住笑了出來：“瞧你臉花的，不知道還以為誰家的貓呢。”

溫彥之卻沒管，也笑不出，只抬手捏著齊昱手指問：“你背上還疼么？”

“怎么不疼，”齊昱撿了他這話頭，頓時(shí)將腿一曲側(cè)身躺在了他膝上，“我背上好似被人剖開了皮，剖的人還拿著辣水一道地淋上去，那個(gè)疼啊……”

“回宮趕緊傳太醫(yī)，”溫彥之捧著他臉，眉心緊緊蹙起來垂視他：“你做什么要擋那一下，父親他氣的是我?！?/br>
齊昱捉住他手指在嘴角親了一下，挽起眼梢同他笑：“你爹這下若要砸在你身上，那我明日也就別去閣上議什么兵，怕是能心疼得立時(shí)胸痹了，你爹也得不著好?！?/br>
溫彥之看著他靜笑的臉，心里是百般的滋味，“齊昱……”

齊昱坦然地看著他：“怎么？”

溫彥之徐徐一嘆，放在膝上的手勾住他脖子問：“你這怎么值得？”

齊昱微微一笑，深黑的眼瞳中繾綣映著他的臉，并沒說話。

溫彥之認(rèn)真道：“你是個(gè)好皇帝，真的……為我，這不值當(dāng)?！?/br>
齊昱捏了捏溫彥之握在他手中的指頭，搖搖頭笑：“哎，有什么不值當(dāng)？皇帝做的事，不作皇帝我也能做。可若我坐著皇帝的位置，卻要叫你過得不開心，那紫宸殿上的金椅子，要來也著實(shí)沒用?！?/br>
他伸手撐在溫彥之腿邊起了身，額頭將溫彥之額頭抵住，輕輕一吻落在他唇角，目光清冽而深邃地看著他笑，“溫彥之，我不想做那么多人的皇帝，有你將我當(dāng)做個(gè)齊昱，于我這一世，大約也就夠了?！?/br>
溫彥之鼻尖微動(dòng)，吸吸氣道：“那……小皇子小公主呢？”

齊昱攏過手來環(huán)住他腰，沉沉笑道：“不要，呆子，我都不要，我退位就隨你住螳螂胡同去，太上皇每日替你買菜掃地?zé)鲲埥o你縫衣裳，好不好？”

溫彥之抱住他腰就將臉埋入他頸窩里，一日沒流盡的淚，此刻是全落在了他身上的便袍輕衫上：“我院子太小了，齊昱……那些你也都不會(huì)?！?/br>
齊昱抬手揉著他后腦勺笑：“學(xué)學(xué)不就會(huì)了？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會(huì)當(dāng)皇帝的。院兒小咱們打擠打擠，待過幾年云珠那丫頭出嫁了空出旁邊的院兒來，就兩院兒合一院兒，到時(shí)候你想挖地道挖地道，想做機(jī)關(guān)做機(jī)關(guān)，京兆司不許我就罷他們的官，再找李庚年去給你搜羅圖紙，好不好？”

溫彥之腦子想著不可能不可能，太上皇怎能住小院，可心里卻因這話而暖?？蛇@暖又帶著絲透煙的悲戚，他悲二人為何非要一人出身宗家一人貴為天胄，若他們彼此僅是那巷中一經(jīng)擦身便再不會(huì)被認(rèn)出的京城某，或是竹樓檐下無人相談的避雨客，往江湖泛舟飄飛而去，何得能有此多煩擾？

什么家國，什么天下，什么禮教綱常，那時(shí)候還能為難誰去？

那樣齊昱不用為他放棄任何東西。

那樣他只是個(gè)齊昱。

溫彥之紅著眼眶無言抱住他：“齊昱，你是個(gè)糊涂的?！?/br>
齊昱由他抱著自己，只抬起手來擦過他臉上的藥與淚，好笑道：“對，只你是個(gè)狡猾的?！闭f著，他低頭往溫彥之額上一親，“藥全蹭我衣領(lǐng)上了，回宮得重新敷上?！?/br>
他慢慢抬手將溫彥之耳鬢的碎發(fā)劃去了耳后，嘆了聲，“溫彥之，以后我甚么都依你，你只都別哭了……我心疼?！?/br>
溫彥之臉擱他懷里蹭了蹭，聲音透著他衣料悶悶傳來，揪著他腰間的締帶重重點(diǎn)頭，“好，我應(yīng)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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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回了延福宮齊昱脫了衣裳，溫彥之才看見他背心上被自己老爹打了多重。

兩巴掌大的烏青泛著紅砂的色，順著齊昱脊梁爬了三四節(jié)，太醫(yī)請來正拿出藥要上，周福在一旁見著了那烏青卻著緊壞了，尖著嗓子叫太醫(yī)輕些柔些，搞得太醫(yī)下手也不是，不下手也不是，還說要不周公公自己來。

周福劈手就拿過藥膏還真要自己替齊昱上，一時(shí)氣急想說這溫大人是堦越是無禮，可礙著溫彥之臉上也掛了彩，一臉愧色地立在側(cè)邊，這話是無論如何開不了口，只得慪著火干著急。

齊昱從羅漢榻上披衣起身，讓太醫(yī)先退下，偏頭靜靜看了周福一眼，笑笑，從他手里默默拿過藥膏來，嘆道：“你也下去歇歇罷，從前朕戰(zhàn)場都上過幾輪，這點(diǎn)皮rou傷算得上甚么?！?/br>
周福頗哀怨地道了聲是，這才帶著人都退出了殿外。

齊昱好笑地拉著溫彥之往床榻里頭坐去，將藥膏往他手里一塞道：“周福一驚一乍的，壓根兒沒那么嚴(yán)重，來，你替我上?！?/br>
溫彥之乖乖地拿著藥膏，伸手拍了拍自己大腿：“那你趴過來?！?/br>
齊昱笑瞇瞇地橫身趴上了他大腿，手環(huán)著他腰際一伸就往他袍子里鉆：“小呆子，你什么時(shí)候再帶我回家？我想看書?！?/br>
——朕簡直很惦記呆子家的藏書室。

——特別是那張宗家家訓(xùn)的書柜。

——有四書五經(jīng)的柜子也不錯(cuò)，朕還得好好兒發(fā)掘發(fā)掘。

溫彥之何能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哭笑不得地將他手給抓出來，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別動(dòng)，你才被我爹打了，還又想些邪門歪道，簡直不知羞?！?/br>
齊昱手一撐就支起身來，穩(wěn)穩(wěn)在溫彥之唇上咬了一口：“羞字怎么寫？下次去你家藏書室查一查，我真不會(huì)?！?/br>
“我看你也不似會(huì)的模樣，趴好?！睖貜┲疀]好氣將他腦袋按下，手指挑開齊昱后領(lǐng)往下拉，挖了藥膏來朝他背上抹去。

藥膏涂上有些刺熱，溫彥之手指卻是溫溫涼涼，一下下細(xì)細(x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