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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的宅院,在金碧輝煌的上京城里仍舊是最為矜傲的存在,可如今除了滿目荒涼,再無其他。葉汀上前,敲了敲門,許久里面才顫巍巍傳來一聲詢問。“找誰?”葉汀頓了頓,道:“我,葉汀。”里面沉默良久,門小心翼翼裂開一個縫,蒼老的半張臉從門縫里露出來,那雙渾濁的老眼先是一怔,隨即滿目驚訝,最后老淚縱橫。“大公子……”老管家顫抖著將門打開,不可置信的抬眼看著面前高挑的男子:“大公子,真的是你嗎?”當年葉汀走的時候不過是個未曾弱冠的少年,如今經(jīng)歷了五年沙場征戰(zhàn)的他,早已經(jīng)褪去了年少時的稚氣,渾身披血的樣子凌厲逼人。“陸伯,是我?!比~汀抬手扶住門,輕抽了一口氣,壓下腹中絞痛。管事陸伯抹去眼淚,激動道:“早上聽聞二殿下和大公子要進城,沒想到大公子真的回來了……”“陸伯,辛苦你們了?!比~汀看了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被魏昭逼成如此地步,還能有家仆未散,守住了這一方天地,他已是感激。“大公子!”陸伯忍不住哽咽道:“這里是大公子的家,也是我們的家,只要葉家還有一寸土在,我們就不會走?!?/br>葉汀攥緊了手中那血淋淋的一團,道:“我既回來了,今后上京就不會再有人敢動葉府?!?/br>他一路往府中走去,一草一木,依稀還是當年的模樣。只是再也不會有人拉著他的手,喚聲吾兒。葉府的北處,那里本該是葉府里最為重要之地,葉家的藏書閣。如今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大公子,老爺和夫人去了后……這里就……”陸伯有些說不下去,手中的風燈被吹得搖晃。葉汀微微頷首,從陸伯手中接過風燈,道:“去收拾一下吧,我在這單獨待會兒。”“是,大公子?!标懖昧詈螅氯緛韼讉€家生子仆役去拾掇葉汀從前的住處。夜風吹得風燈搖曳,兩顆一人多高的小松樹立在書房之外,是那年大火之后植于此。葉汀父母亡故,卻因魏昭的苛責,連衣冠冢都沒有一個,二老亡靈無處所尋,骨灰也葬于這藏書閣之下。葉汀踉蹌兩步,俯身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個頭。“爹,娘……”揉碎了的輕喚匿在夜幕中。回應他的唯有穿過回廊帶出一陣嗚咽的風聲。魏昭的頭被葉汀擺在一旁,風燈映的頭顱可怖詭異,葉汀膝行上前,待走到一處,開始徒手去挖那摻著碎石的地面。風燈里的白燭漸漸燒盡,四周歸于黑暗。大滴大滴的汗順著葉汀臉頰落下,砸在地上滾起薄土,葉汀埋頭挖了一會兒,忍不住悶哼一聲,攥住自己腰間衣裳。汗水落到眼睛里,讓眸子滿是酸澀,葉汀抬手用袖子蓋住眼揉了揉,越揉袖口越是濕潤,揉到最后已是撐不住掩面無聲落淚。胡禮找過來的時候,只看見黑暗中,葉汀垂首跪在廢墟上,瘦弱的雙肩聳動,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令人不忍上前。許久,胡禮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走過去為葉汀搭在肩頭。葉汀沉默良久,才緩緩抬頭看了眼胡禮,手上繼續(xù)往下挖。“你來干什么,二哥那邊必然很忙,你過去也好幫幫他?!比~汀啞聲道。胡禮道:“殿下那有的是人,不差我這一個?!?/br>葉汀沒說話繼續(xù)往下扒,胡禮拉住他手腕:“找什么,我?guī)湍???/br>“不用?!比~汀甩開他的手,繼續(xù)翻找。胡禮在一旁安靜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蕪若,你后悔嗎?”從此以后再也沒有葉將軍,不會有人記得當年西北黃沙,血染戰(zhàn)場上,葉汀的驚才絕艷,初露頭角。也不會有人記得敦煌酒泉,葉汀的箭矢凌霄,縱馬沙場,出入萬軍。他們只會記得那個目無君上,不顧魏淵命令憑一己之私就斬殺皇族的葉汀。只會記得那個解甲歸田,在無榮光的葉汀。胡禮記得初見葉汀時,漂亮又驕傲的少年高高挑著下巴,看著他道:“哎,小狐貍。記好了,我叫葉汀,將來我的大名定是要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要不要先給你簽個名?拿你手里那半斤瓜子做個交換就成。”名垂千古,流芳百世,明明只差一步,葉汀卻選擇了背道而馳。胡禮指尖有些發(fā)冷,他蹲在葉汀身旁縮了縮,道:“葉汀好人都讓你來做了,你走了之后,殿下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當場要生吃了我一樣?!?/br>葉汀嘆了口氣:“你當誰都跟你一樣,什么都吃。”胡禮:……葉汀低頭又扒了一會兒,忽然手觸到一青石板,屈指輕叩,中空有音。抹開上面的塵土,指尖摸索出縫隙,一番抬撬,青石板啟開的聲音沉悶。胡禮有些詫異,小聲詢問:“蕪若,這……”葉汀打開青石板,目光落在里面,一箱箱保存完好的俱是古籍。“葉家的書典,我爹拼死保下的?!比~汀扯過胡禮的衣裳用力把手上的血一點點全部擦去,這才將書籍搬出,整整十二箱。千金不換的典籍,葉家的瑰寶。葉汀將額頭輕輕抵在箱子上,半晌才喘出一口氣,指尖撫過箱沿,心下凄涼。“蕪若,這里還有一個小的?!焙Y指著一個小小的木箱子道。葉汀過去將其打開,意外的里面一本書都沒有。一柄折斷的木劍,一個烏木彎弓,幾個做工粗糙的小木雕,還有零星的幾頁書稿。葉汀望了良久,才伸手去摸,整條手臂都抖得不成樣子。那木劍是葉太傅親手所折,只因那年葉汀執(zhí)意要棄文習武。那彎弓是葉汀自己雕的,連弦都上歪了,早不知丟往何處。那時迷了心一樣偏要從戎,雕出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來充當敵寇,跟小廝們玩行兵布陣,不亦樂乎,不知被葉太傅訓斥了多少回。胡禮將自己所攜的風燈湊近,仔仔細細照了一圈后,心下了然。葉太傅當年待葉汀很是嚴格,葉汀從家里走的時候,葉太傅一句話都沒有跟兒子說。那時葉汀心口就憋了一口氣,總盼著將來一定要甩老爹一臉軍功,也好讓他看看,其實他兒子并不是別人口中的無用子。卻不曾想,時至今日,竟是連親口跟老爹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了。風吹亂了幾頁書稿,胡禮下意識的伸手按住,風燈映出一角。葉汀從胡禮手中接過那書信,上面筆記正是自己父親親手所書。胡禮捧著風燈,那燈中燭火隔著青紗籠仍是被吹得搖搖晃晃。葉汀的臉被映的忽明忽暗,借著這一抹淡淡的燭光,胡禮再也不想抬頭看第二眼當時葉汀的神情。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