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他的確未有話說，至于他那些心中疑惑，他不知如何問出。

“與我說說你兒時(shí)的事如何，或者說說你的娘親？”玉謫羽也知他這是在強(qiáng)人所難，莫慮那習(xí)慣了二十年的處事方式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改變的了的。

見玉謫羽已取出裝有藥針的木盒，莫慮配合的放松身體，等著他施針，思緒卻真如玉謫羽所問慢慢回憶起來，等他感到身上扎進(jìn)一根極細(xì)的針時(shí)，他開了口。

“七歲之前，我并未見過娘，爹將娘藏了起來，就在我住的那落雪山頂?shù)囊惶幬葑永??！?/br>
玉謫羽的手微微一頓，又繼續(xù)施針起來，并未打斷莫慮的言語。

“落雪殿歷代殿主活不過四十是決不能被傳揚(yáng)出去的秘密，每代殿主發(fā)病之后都會被帶往落雪山頂，而且，你也知道，莫氏一族發(fā)病幾位奇怪，不能住在過熱的地方，越冷約好，落雪山頂終年冰雪，正是他們的好去處。娘是女子，生下我后便出現(xiàn)了癥狀，爹才將我與娘一起帶往山頂?！?/br>
玉謫羽還記得那晚他問莫慮，為何他爹要將他帶往山頂，那時(shí)莫慮可沒告訴他這些，“這么說來你知道為何你爹將你帶往那里，那為何那一次我問你，你卻未回答？”

莫慮的回答真令人氣得牙癢，“我只說不必問，卻未說我不知曉?！?/br>
玉謫羽將最后一根要扎下去的藥針捻在手中，恨不得將它變粗些，狠狠扎他一回，這人也太令人火大了些。枉他玉謫羽聰明才智，竟叫一人并非故意刺激他的言語氣了好幾回！

玉謫羽將針扎了下去，說道：“繼續(xù)?！?/br>
“歷代殿主都是要在落雪山頂住上幾年的，其緣由都與我相同，只不過我是出生過后便住在了那里，而他們是在學(xué)了心法之后，為求練功事半功倍而去的那里?！?/br>
嗯，這也證明了為何莫慮尤其怪異的原因了，純?nèi)皇且蛩麖男∨c世隔絕，淡然也有這原因在，但更多的是有人的刻意教導(dǎo)，不必說，那人自然是閔君傲。玉謫羽心中如此想道。

“爹是我娘的隨身護(hù)衛(wèi)，娘病中也是他代理了落雪殿事務(wù)，待我十三歲時(shí)將家業(yè)交予我打理?！?/br>
玉謫羽心中輕笑，莫慮哪里真正打理過落雪殿的生意，外人都未見過幾個(gè)，生意也都是下屬去談的，他充其量也就看看賬本而已。不過他也不揭穿，莫慮這樣甚好，落雪殿上下對他都極其忠心，萬不可能出現(xiàn)背叛他的，再者，管那么多他哪里還能有這么純?nèi)坏男宰?。世間誘惑許多，而他卻能一直保持純凈之心看透世人，這也是十分不易的。

“娘在我七歲時(shí)便去世了，我也是到娘離世那一日才見過娘的模樣。”

玉謫羽在心中怪閔君傲殘忍起來，哪有人生生使母子分離七年不見的，這還是為人父親該做的事么？顯然他早已忘記，他那從未謀面的爹娘，將他棄之不顧的事。

“那你可有問過你爹為何要這么做，七年中你就不想見見你娘，你娘難道也不想見你么？”

莫慮搖搖頭，施針過后他總是容易困頓，清冽的聲音也漸漸淡了起來，“從我出生我便住在落雪山頂，我并不知娘是什么意思，直到我開始習(xí)字，從書中學(xué)到，我才問過，為何我沒有娘，爹說我不必知曉這些，莫氏一族并不需要這些感情累贅，即便是親情也是如此?！?/br>
呵！玉謫羽心中大大不齒，這就是莫氏一族所謂的不可動情？這就是斷絕七情六欲，生生做個(gè)活死人么？他閔君傲確定是在教莫慮處事，而不是成仙之法么？

見莫慮已昏昏欲睡，玉謫羽也不再難為他，輕聲說道，那話語是前所未有的柔軟，竟有些祈求商量的意味，“如今你已二十歲，你也不可能總是遵循你爹所教的信條過一生，你總要學(xué)些新的東西。如今你已脫離從前行事之風(fēng)，與我來到這小小村莊里，你不如拋開那些規(guī)條，活得自由些如何？我想教你一些你爹不會教你的事物，使你變得生動些，你被這些教規(guī)給壓得太過了，一個(gè)人不該如你這般活著。”

“自由？”人已困頓，莫慮喃喃重復(fù)道，雙眼也微微闔上。

玉謫羽為莫慮理好雙臂的袖子，又將被子蓋好，輕輕拂了拂他額前的墨發(fā)，神情是他未發(fā)覺的溫柔，這人睡著的絕世容顏，竟叫他有些心疼起來，玉謫羽從小無父無母，莫慮有父有母卻形同虛設(shè)。同樣是身體特殊，他被師父救回，還平白得了一甲子功力的好處，憑借他的天資，學(xué)武神速；莫慮卻一身冰寒，注定活不過四十。他學(xué)武是興趣，無所事事，莫慮學(xué)得那么高的武功，也不過是為與體內(nèi)冰寒抗衡，以免危及心脈。

也不管莫慮是否會聽見，玉謫羽幽幽說道：“是的，自由，拋卻世間規(guī)條，只以自己所想快意瀟灑，不去想落雪殿的一切，莫氏一族的責(zé)任，只為自己的活一回?！?/br>
如同他這樣，想行醫(yī)便行醫(yī)，想看誰的熱鬧便去看誰的熱鬧，想找誰的麻煩也狂妄的去找那人的麻煩，他便是如此過活的，他從不愿委屈自己。唯一被人強(qiáng)令要做的，便是接下醫(yī)治莫慮的事，玉謫羽何其不滿，才會到師父給的期限的最后一日才慢吞吞走到落雪殿。但如今事事不同，他不是為師父的命令，也不為落雪殿的權(quán)勢金錢，只為這與自己有許多相似卻命運(yùn)不同的莫慮，這人雖常常淡然到令他厭煩，卻又總被他許多時(shí)候沉默時(shí)的安靜所不忍，這才常常以言語調(diào)笑與他，就是想令他多些生氣。

以言語調(diào)笑強(qiáng)迫他改變成效甚微，那便改變一種方式即可，他玉謫羽，從來都是愛憎分明之人，如今莫慮早已在他心中占得分量，占得多少，這分量的含義是何他暫且不必太過清楚，但他也已清楚，對待普通的友人，他必不會如此上心。這份如云霧里看不清的分量他暫且不想太過明了，他只需以懷柔之力慢慢融化這冰寒的人罷！

玉謫羽也緩緩躺下，與莫慮同睡一側(cè)，伸手一揮，那桌上的油燈立時(shí)熄滅，但這屋內(nèi)卻在透著窗子灑進(jìn)來的月光下變得并不漆黑。玉謫羽側(cè)過身子，靜靜看著身旁這人驚世的側(cè)臉，瑩白的肌膚，如瀑的青絲鋪滿枕頭，令人又憐又愛。

玉謫羽輕聲喚他為莫慮起的字，“凜淅，你可答應(yīng)我所說的？”

莫慮早已睡著許久，玉謫羽如此說并未想得到莫慮回答，他只當(dāng)莫慮不回答便是默認(rèn)。

屋外吹起了輕風(fēng)，玉謫羽快睡著的昏沉間聽得樹葉吹動的聲響，之后，他便聽到了一聲他絕不可能聽錯(cuò)的聲音。

“好……”

莫慮沉睡間竟在夢中那般答了他！

玉謫羽睜開雙眼，雙目清明，哪里還有睡意！他勾起嘴角笑意深深，在這朦朧月夜里狂肆邪魅。

玉謫羽重新閉上雙眼，心道，好，那就讓他這斬爅的火融化了那凜冽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