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忙到這里吧。九點以后的工時算加班，會給你們付雙倍工錢的?！?/br>
把工人們都放走了，空蕩蕩的客廳里只剩通明燈火、那女人還有他。

秦少游在臨時接的自來水管前洗干凈雙手，如釋重負(fù)道：“那我也先走了，姚伯父姚伯母如果回來了，麻煩幫我捎句話，就說我改天再來拜訪?！闭f著便要離開。

“喂?！蹦桥撕白∷瑥呐Ｗ斜硯а澢懊娴拇罂诖锬贸鲆粡堈埣硭频目ㄆ?，“我知道你是姚若鄰現(xiàn)在的對象，叫秦少游對不對？他父親不在國內(nèi)，母親去寺里燒香了，沒有三五天不會回來。我是他三堂姐，過來幫忙監(jiān)工的?！?/br>
秦少游猜到這女人是姚若鄰的哪位同輩親戚，但沒想過會是那位為愛癡狂，不惜跟父母決裂的堂姐。他雖然只是聽了一嘴故事，但對她的境地挺感同身受的，對三堂姐有幾分莫名的惺惺相惜，將她當(dāng)做自己家人一般親昵地喊了一聲三姐，接過請柬翻開看了看內(nèi)容，是除夕夜的家宴，老臉居然一紅：“三姐你這是……”

三堂姐促狹一笑：“咱們姚家的規(guī)矩，除夕團(tuán)圓飯，一家輪流cao辦一年，今年輪到我爸頭上，具體事宜我家說了算?！?/br>
秦少游聽姚若鄰提起過，姚家人丁興旺，他不僅直系旁系親戚多，爺爺奶奶身子骨也依然健朗著，每回過年皆是四世同堂，形容不出的熱鬧。于是他們家就有個規(guī)矩，除非遠(yuǎn)隔重洋，插了翅膀也飛不過來，到了除夕這一天，不管是姓姚的還是嫁娶了姓姚的，只要沾親帶故，就得上桌吃這頓團(tuán)圓飯。

他如果吃了姚家這一天的酒，便相當(dāng)于在整個家族面前過了明路，以后就是不分你我的一家人了。秦少游捏著請柬，激動地手指捏白了，望著姚若鄰三堂姐的目光卻有些閃爍不安：“我要是去了，有像姚伯母那樣無法接受一個男人的長輩在場，豈不是會給姚若鄰難堪？你們家那么多口人，當(dāng)著親戚們的面挨罵，多傷他的心。我看還是算了吧，三姐的心意我領(lǐng)了，有空我和若鄰做東單獨請你吃一頓飯。”

請柬退回去給她，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幾乎是落荒而逃，月夜下的一抹挺拔背影眨眼就消散在風(fēng)中。

凌晨到回他們住的房子，秦少游細(xì)心地打包了兩碗餛飩放在車?yán)锏目照{(diào)出風(fēng)口暖著，拿進(jìn)門的時候還是熱乎乎的。姚若鄰還沒睡下，穿著睡衣棉拖鞋一手撐著落地窗，望著下面被路燈照亮的空曠馬路；一手握著電話，念念有詞的講著什么。

秦少游進(jìn)了臥室，躡手躡腳地給姚若鄰披上一件外衣，下巴擱他肩膀上，滿懷歉意的賠笑道：“遇上點事，回來晚了。你餓不餓？我給你帶了夜宵?！?/br>
姚若鄰掛斷電話，側(cè)過臉與他耳鬢廝磨，順手揉了揉他腦袋，薅著他頭發(fā)說：“你今天碰到我三堂姐了？”

消息這么靈通，剛才跟他通話的肯定就是這位堂姐無誤，秦少游便不隱瞞，把初次見面的經(jīng)過詳詳細(xì)細(xì)說給他聽。說到家宴的事，也把自己的顧忌解釋給姚若鄰聽：“我打心眼里真想去吃這頓團(tuán)圓飯，但還不時候，你媽就像個定時炸.彈，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當(dāng)眾爆發(fā)了。那種場合我可以受點委屈，你不行，反正不是我血濃于水的親人，大不了以后我不走動就是了，可你沒法從親情里真正剝離出來?！?/br>
姚若鄰一生順風(fēng)順?biāo)?，家庭和睦，即使兄弟姊妹間偶有斗爭，碰上大事卻還會互相幫襯著。這種簡單幸福的環(huán)境不稀奇，但也不普通。秦少游不能自私的逼迫他離開親朋好友的庇護(hù)，嘗一嘗人世間不幸福的、支離破碎的環(huán)境是什么滋味。

“你媽平時很愛嘮叨你，怕你餓著，冷著，把你的吃穿住行都當(dāng)做大事緊緊盯著。就說明你媽是特別在意你這個獨生子的?！鼻厣儆梧恼f，“我已經(jīng)從你未來的妻子，未來的兒女手里搶走了你，我不能再從你媽身邊把你搶走，她會恨我一輩子的。你夾在我們兩個中間，日子過得也不會快活。再難纏，我也必須要通過你媽這關(guān)?！?/br>
姚若鄰垂著眼，輕聲道：“我沒怪你。這頓飯吃不了，還有下一頓，再下一頓。我堂姐告訴我，我決定跟著你離開姚家以后，我媽竟然開始吃齋念佛，說這或許就是前世欠的債，今生有個不省心的討債鬼來討債了?！?/br>
秦少游也跟苦笑了一下：“難怪你媽家都不顧，冰天雪地的還上山燒香。”

姚若鄰無所謂的說：“隨她去。信信佛，念念經(jīng)，免得心里總記掛著我怎么氣她，鉆牛角尖，適當(dāng)?shù)恼覀€精神寄托當(dāng)做安慰也好。”

秦少游不置可否，想起他外婆還在世的時候也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老人家年輕那會兒，據(jù)說是出了名的潑辣野蠻，行事作風(fēng)也比那年代的女人大膽，她的姐妹等著家里包辦婚姻，嫁過去相夫教子，她卻非要挑選一個窮一點，會伺候人的丈夫，入贅?biāo)?。所以在秦少游的童年記憶里，mama這邊的親戚都怕這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她總拿舊社會的規(guī)矩教導(dǎo)小孩子，筷子沒拿好都會狠狠抽手背，勒令他們重新握。

后來他外公過世了，兒女們又各自有了出息，離鄉(xiāng)背井，成家立業(yè)。老人家守著比她年紀(jì)還大的舊屋，自己開始學(xué)煲粥，學(xué)會用洗衣機(jī)，閑來無事的時候翻翻佛家典籍，惦記著要給菩薩折金元寶，保佑陰間的人投個好胎，陽間的人平安度日。

秦少游的一手好廚藝就是暑假去鄉(xiāng)下陪外婆時鍛煉出來的。他mama是最小的女兒，他也是最小的外孫，懂事之后見到的外婆已經(jīng)是個只會笑瞇瞇包容小輩的老人了。他媽不準(zhǔn)他躲在被窩里吃糖看漫畫，他外婆卻會偷偷給他在枕頭下塞幾塊巧克力，把他媽沒收的書搶來還給他。

“找點其他事做確實挺好的，佛家講究一個緣字，任運(yùn)隨緣，一切順其自然。你媽念著念著也許就開竅了，不再執(zhí)著于世俗的偏見，任由我們順著這輩子的情緣而過了?！鼻厣儆螛酚^地說，“我外婆晚年就是這么個想法，人活一輩子，該做出改變的時候就得做點改變，讓自己過得舒心比什么規(guī)矩什么體面都重要。”

姚若鄰笑了起來，濕熱的呼吸噴在秦少游臉側(cè)，聲音軟軟的好似能擰出水：“你很少跟我說你家里人的事?！?/br>
“沒什么好說的，我家沒你家條件富裕，但家庭結(jié)構(gòu)還有親戚關(guān)系跟你家差不多?！鼻厣儆稳詢烧Z交代了一下他的父母他的家族，除了會讀書，知識分子多，和每天在大街上看到的普通人沒什么兩樣，脾氣性格也都普通的挑不出特殊之處。

姚若鄰跟他聊著聊著肚子真有點餓了，拉攏了一下披在身上的外衣，秦少游還跟只樹袋熊似的抱著他不撒手。他被秦少游的身體緊貼著，很暖和，也懶得掙脫開，只跟他撒嬌道：“我餓了，想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