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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靠在座椅上,雙手交叉墊著后腦勺,說道:“一點兒都不遠(yuǎn)。你看依寧,當(dāng)時才那么大點兒,感覺就一眨眼,虛歲都十三了,過幾年就該嫁人了……還有老大,一直念書,也沒想給他娶媳婦兒的事……他一心想去日本,因為我,去不成了,學(xué)校也念不了,不知道擱家干啥呢?!?/br>劉國卿也發(fā)出幾許感慨。途中略有顛簸,你一言我一語間,竟恍然未覺。途次村莊,在小飯館吃過午飯,再上路,夜幕臨近時,已進了鐵嶺縣城。我伸頭瞅瞅街道,見到巡邏的憲兵隊,就把腦袋收回來,對劉國卿道:“娘娘廟在縣城南邊,咱是不是走過了?”劉國卿道:“好像是。大晚上也沒個路燈,黑燈瞎火啥也看不著。左右不差這一晚,咱先找個旅店住下,明早再說。”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繞了點遠(yuǎn)路,可算窺見娘娘廟一角。娘娘廟廟小瓦破,屋檐結(jié)了厚厚的蜘蛛網(wǎng)。大門敞開,卻門可羅雀,著實是香火不旺。胐胐打頭,我與劉國卿隨后踏進門檻,正是天浩日融,春風(fēng)淡淡。廟中靜極,色彩亦淡雅。一進院便見桃花灼爍,梨花扶疏。桃花樹的枝杈上坐著個小不點兒,眼淚八叉的小模樣,招人疼到心坎里去。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是誰。小不點兒嘴巴囁嚅,呸呸吐了一身粉白漿汁。我沖他招招手,叫他:“安喜。”他低頭瞅瞅我,又放目看向劉國卿,小奶聲還帶著哭腔:“你們是誰呀?”我沒回答他,而是說:“你下來不?坐上頭多危險啊?!?/br>“我唧己能下來?!彼f話利索多了,撅著小屁股,洋剌子似的從樹干上蹭下來,最后還來個飛躍,落地之前讓我接住了。劉國卿的車牌是公家的,連帶著我也穿上了久違的軍裝。安喜不懂客氣,小手抓著我的肩章可勁兒薅。同樣是男孩兒,他分量比老大、老三三歲時候輕多了,和依寧差不多。老大老三打小沒吃過苦頭,好吃好喝供著,一對比,不禁偏疼起安喜來。他嘴角還掛著口水。這真是自個兒肚皮里出來的,也不嫌埋汰。我給他擦干凈,手指頭染上了粉白的漿汁,好奇道:“你吃什么了,蹭滿嘴?!?/br>他手一伸:“花?!?/br>小手不大,三朵垂頭喪氣的桃花蓋滿了手掌。我又問他:“你吃花干啥呀?餓啦?”安喜黃鸝鳥似的,嘰嘰喳喳地解釋,話說得顛三倒四,什么“蜜蜂壞”“蝴蝶可憐”“吃不著蜂蜜”“桃花苦的”“梨花不知道”。我沒聽懂,倒是劉國卿上前幾步來,笑道:“你吃苦,蝴蝶可不覺著苦?!?/br>安喜瞪起眼睛:“你們是誰呀!”“……我是你二叔,他是你三叔,”我將他抱得緊了些,“你還記得你爸不?長得跟我有點兒像?!?/br>他冥思苦想一會兒,扭頭向殿里喊道:“奶奶——奶奶——”應(yīng)聲出來一位灰衣灰帽黑布鞋的老大娘。大娘雖老,卻慈眉善目,周身香火繚繞。我剛要迎上去,卻被劉國卿拉住,回過身來,他給我整了整歪掉的肩章,方道:“我跟你一起。”安喜掙扎著下地,撲進老人懷里,含著手指頭,轉(zhuǎn)臉盯著我倆。老人拍拍安喜的小腦袋,對我們躬身施禮,說道:“二位施主可是來上香的?”民間對官衣官帽的人并不友好。我以為,即便是出世的廟中人,也會對我和劉國卿“一視同仁”,因而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乍見老人神態(tài)平和,倒令人吃了一驚,順口說道:“對,來上香的?!?/br>老人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里面請?!?/br>大人動彈了,小孩卻不動。安喜直勾勾盯著胐胐,胐胐也直勾勾盯著安喜。我輕輕一踢胐胐,說道:“去跟他玩啊?!?/br>胐胐仰頭看我一眼,方扭腰擺臀來到安喜面前。安喜摸上了胐胐的毛,“呀”地叫了起來,笑得不能自已,抱住胐胐,愛心泛濫地吵著給他找水。劉國卿含笑叮囑道:“你倆好好玩,我們跟奶奶說會兒話?!?/br>作者有話要說: 安喜上線2333333這章信息量夠大吧~所以留言呢QWQ☆、第一百八十五章上過香后,我們被引到了耳房。一方凈室,嗓門子都不敢放開。我們坐到炕上,對面是一張簡陋的桌子,上面供奉一尊菩薩,香爐尚余三根殘香,供果只有孤零零的一只蘋果。門窗朝南開,窗外草木葳蕤,花瓣圉圉,黃蜂課蜜,紫燕銜泥,蒙蒙曉日下,好一幅春日勝景。劉國卿與老人相對客套一番后,直奔主題,說道:“師父,我們此番是為安喜而來。”老人面不改色道:“施主請講?!?/br>我與劉國卿對視一眼,一五一十地道出此行鵠的。末了,掏出鄒繩祖給的懷表遞過去,說道:“這是鄒先生的貼身之物,也可做個信號,說明他是知曉我們的安排,并十分贊同的。”老人顫巍巍地接過來,我終于看到了她掩藏在寬大居士服下的隱晦:這是一雙怎樣的手啊,形如鳥爪,皸似龜手,常年沾染泥土,已不辨本色,絕不僅僅是捻拈香火的癥候。娘娘廟坐北朝南,我們正是打從北面來,能夠瞧見廟后的景致。有一塊見方的小空地,生長著幼綠的嫩苗。劉國慶說種的是地瓜和土豆,近而開來,全賴這位老人打理。不由問道:“這廟里就您和安喜嗎?不是說有個老主持,怎么不見人?”老人揩了揩眼角,說道:“地里收成不好,師父出去化緣,許久沒回了……”搖頭嘆道,“沒準(zhǔn)兒回不來了……”我們?nèi)讼嗬^沉默,這年月挨家都吃不上飯,饑餓消化了善心,誰會理睬一位干癟的苦行僧?在這個年月,化緣等同于乞討,要受白眼了。我試探著問:“據(jù)我所知,鄒先生走時是留了一筆錢的……”“有錢也買不到吃食,今年尤為不好?,F(xiàn)在糧食定量供應(yīng),一個大人一天才能領(lǐng)二兩橡子面,錢和一堆破銅爛鐵沒個區(qū)別。我一把快入土的年紀(jì),也就罷了,可是孩子還小,也沒飯吃,真是造孽……”方才安喜輕巧的重量好似還殘留在胳膊上,我動了動手臂,滋味難明。舉首看向桌案,菩薩端方和潤的面相藏匿在香火之后,雕琢的慈憫眼神,有一刻,竟是無情。菩薩身前抽巴的蘋果露出嘲諷的笑臉——將蘋果給一尊雕像有個屁用?她給不了我們吃的,我們要餓死了,他就是這樣保佑他虔誠的信徒的?劉國卿道:“難為您給安喜養(yǎng)得壯實,還望您信得過咱們。我好歹有份差事,總能讓他吃上飽飯?!?/br>老人道:“這小子我一手帶大的,哪舍得呢?”她對我們這身日本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