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軀殼。又許是被拖來的人多了，他們早習(xí)以為常，不差我一個。

背上又挨了兩棍子，震得心肝脾肺都要嘔出來。管事兒的獄警大聲催促了兩句，要我站起來，還他媽得立正。我真想把兩條腿掰折撇他臉上，自膝蓋以下剌得慌，那抓心撓肝的疼，就是捶胸頓足也緩解不了分毫。我寧可他再打我?guī)坠髯樱靡苑稚ν忍鄣淖⒁狻?/br>
管事兒的看我滾刀rou似的擱地上打滾，就是不起來，上來踹了老子個四腳朝天。抬腳又要踹時，旁邊有一人拉住他，附耳說了幾句，便把我扔在一邊兒不管了。管事兒的又叫喚了些話，他是個日本人，不會講中國話，而犯人多是中國人，我懷疑咱這群人里沒幾個聽得懂他哇啦哇啦叫喚個啥。

訓(xùn)完了話，我被分配到了菜園子，雖說日日風(fēng)吹日曬，卻總比去掏糞強。我是爬著來到菜園子的，大家都靜默著，只專注做著自個兒手里的活計，稍有不察，日本人的鞭子就從天而降，不由分說。我雖然不必?fù)?dān)心挨鞭子，卻不得不做事。整一天，我跪著給菜澆水施肥，到了下晚，整個人像從糞溝里逃出來似的，幾乎不成個人樣。

牢里每天只供兩頓飯，午飯是沒有的，據(jù)說是因為日本自古窮鄉(xiāng)僻壤，糧食短缺，只好每日只吃兩頓。可憐老子一個自小錦衣玉食，一日三餐都得下人追屁股后面求著吃的大少爺，真是餓得頭暈眼花。到了晚上，正盼著能有個餑餑，更生面的都行！地獄的使者卻再次降臨了。

我在軍校受過疼痛訓(xùn)練，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日本折磨人的手法層出不窮。不過三天，我便瘦脫了形，聽到獄警的腳步聲便瑟瑟發(fā)抖，強忍著才沒縮成一團(tuán)。淺井就像玩鳥的老貓似的，見我腿受了傷，又得知牢里的醫(yī)務(wù)室沒有上好的醫(yī)藥和醫(yī)療設(shè)備，竟勞動洋人大夫每夜來給我治腿。

膝蓋沒碎，也沒骨折，不過是皮外傷，除了疼，并不打緊。日本耗在我身上的珍貴西藥也是不少，在前線千金難求的消炎藥、消炎針，天上掉下般流進(jìn)我的血管。可傷好得差不離了，就意味著地獄的冶煉又將開始。

如此過了兩個來月，我簡直要崩潰了。淺井再一次將我提到審訊室。這一次我沒了之前的傲骨，我是一頭被拔了牙、砍了爪子的獅子，我害怕這些惡魔。

淺井這兩月倒是吃好喝好，眼瞅著圓潤了一圈，和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他溫文爾雅地問我的決定時，我垂下了高昂的頭顱。

淺井道：“依署長，您這般聰明的人，怎么還自討苦吃呢？”

我一抬手，手銬鏈子嘩啦作響。此時已是十一月中，正值寒風(fēng)北上、大雪紛飛的時節(jié)。我本就沒什么家當(dāng)，牢里最厚實的就是那床絮了薄薄一層棉花的棉被，雙手這么多年來，頭一次生了凍瘡。

最難熬的當(dāng)屬時不時抽風(fēng)的肺子，和受了風(fēng)的腿。膝關(guān)節(jié)的刺痛成了家常便飯，這毛病是要跟著一輩子了。

我算好的，有好大夫給看病。這年冬天剛?cè)攵?，就有幾個得肺結(jié)核的，咳了好一陣子，硬是咳死了。這玩意兒還傳染，和他們一屋的，幾乎都染上了，死亡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而我是個單間，雖說飯食是最次的四等飯，但好歹不必?fù)?dān)心屋里有誰得了傳染病。

我揉著膝蓋，好聲好氣地回道：“有甜頭，誰還想吃苦頭?。俊?/br>
淺井面上一喜，笑得真心實意了些：“我就說依署長是聰明人，您如果早想通，早吃到甜頭了?！?/br>
我輕嘆口氣，說道：“可是，淺井隊長，你說我這塊心病可咋整？我們滿洲國人不只有‘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話，更多的，是‘春蠶到死絲方盡’‘一生一代一雙人’。我心里放不下鄒先生，在牢里那許多個日日夜夜，真是日思夜想，費盡思量！”

淺井的笑意收斂起來，換做認(rèn)真而嚴(yán)肅的神情：“依署長，您對鄒先生的愛讓人動容，可是他如今已經(jīng)結(jié)婚，有嬌妻在側(cè)，您畢竟是個男人，總不會做出女人的事情吧。”

我擺擺手道：“那些個拈酸吃醋，縱是有，我也不會與一介女流計較。況且，正是我從劉文書處得知，鄒先生竟已有了兒子，我還巴巴地湊上去，冷臉貼熱屁股做什么？”

淺井面色變得復(fù)雜起來，若有所思，又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道：“鄒先生家的公子，不是您……？”

我搖頭道：“我巴不得是我……是我為他留下的，可很遺憾，并不是。否則，我這重刑犯隱姓埋名地回來，怎么會不去鄒先生家避風(fēng)頭，轉(zhuǎn)而去給劉文書添麻煩？不知劉文書怎樣了，他受我連累，也是無妄之災(zāi)……”

我又是要把安喜保住，又是要把劉國卿摘出去，迫不得已，只好將鄒繩祖污蔑成一個風(fēng)-流負(fù)心漢了。

淺井道：“您不必?fù)?dān)心劉文書，他心地良善，這么做也無可厚非，我們大日本帝國與滿洲國親密友好，皇軍也并不是不通情達(dá)理的?！?/br>
我總算松了口氣，甭管日本是給我甜棗，還是給劉國卿他那個日本師父的面子，至少他還活著，沒有因為容留我這個罪犯而獲罪，就好。

淺井忽然又道：“既然如此，您是如何得知自己可以生育的呢？”

我心下一驚，邊在心底對鄒繩祖連連道歉，邊裝作難以啟齒的模樣，道：“這倒是家族秘辛了。不瞞您說，多年前，我曾……我曾有過一個……正是鄒先生的。然而，正是護(hù)送意大利公使出奉天時的那場刺殺案，我腹中中彈，孩子就……”

這套謊話編完，老子的臉也不由得火辣辣了！

“難怪那時候，您要叫鄒先生來?！?/br>
我閉上眼睛，只想捂臉。鄒繩祖，老子對不起你，我太他媽不要臉了！

淺井道：“那今日，依署長可想通了？”

我點點頭，這也是在牢里這些時日想的計策。最關(guān)鍵的，是先從這里出去。兵法上講兵不厭詐，又有赤壁之戰(zhàn)在先，我既已苦了皮rou，便干脆做一次黃蓋，假裝順了日本的意圖，再伺機(jī)而動才好。

為了把戲演得逼真，我又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可否再見鄒先生一面……只是想與他道別一聲罷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鄒寶寶：寶寶心里苦啊嚶嚶嚶T^T

敲完等留言QWQ【碗都敲掉了一個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淺井并沒有當(dāng)面答應(yīng)我的請求，但看我暮氣沉沉，病態(tài)深深，大抵是有了精神方面的不良征兆，便也沒有明確拒絕，只是在這漫長而無垠的等待中，給予我最上等的吃穿用度。

然而，再好的條件也無法掩蓋牢獄彌漫的血腥。自從不必去校場和菜園子，我整日無所事事，又沒人可以說話，刻骨的孤獨對精神的摧殘不比刑罰對rou體施加的痛苦少幾分。在牢房里，獄警又不讓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