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身兀然開始震蕩起來，連其周的空氣與云絮都仿佛跟著哀鳴。

“所以你辱我可以?！?/br>
一聲窮盡天下鋒銳之意的劍聲長鳴，刺目光華一分為九，鏗然一轉(zhuǎn)，九劍于高空陡然斜立。

“——辱他不行！”

尾音如春雷炸響，云端九柄光華如水的長劍，攜裹著天地間轟然作響的所有兵器的震顫哀鳴，卷起滔滔如龍騰鳳躍的繁盛云景，向著立在半空的杜水清俯沖而下——

勢若天崩。

第9章畫布之下有惡龍

一些膽小的弟子們看著那天崩一般的場景已經(jīng)忍不住捂住了眼睛——那九把長劍的氣勢一往無前，若是天攔在前面大概連天都要被撕出一條口子來，更何況只是已經(jīng)完全傻愣在半空中的杜水清。

他們一點都不懷疑，杜水清下一刻就會被劍風絞殺零碎。

而那九劍去勢之迅疾，即便高臺上幾位長老都忍不住驚聲站起，卻來不及出手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九把劍帶著天地為之變色的嘯唳眨眼間到了杜水清的面前。

杜水清面無人色地緊緊閉上眼睛。

“……”

很久之后，意想中撕碎的疼痛并沒有出現(xiàn)。

杜水清顫著嘴唇慢慢睜開眼，面前云景已散，天地清明。

一柄古樸黑劍，正正地停在他的眉心。

那鈍重的鋒芒，仿佛已經(jīng)把他穿腦而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死還是生。

“怎、么、可、能！？”

坪臺之上，天斗長老聲音微啞地叫出所有人的心聲，他臉上的神情因為過度的震驚都變得有些猙獰，目光絲絲地盯著那把御空的黑劍：“真元離體御物至少要含芽境——他連靈種都還未結(jié)！何況就算是成葉境也不可能這么隨心所欲地以真元御使九劍！”

“……沒有真元波動?！?/br>
蘇葉子臉上的訝色已經(jīng)消散，他垂下視線看著臺下的場地中央那個平平靜靜地站在那兒連衣角都沒動的人，一點笑意從他的唇角，慢慢浮了起來，而他望著云起的眼睛里，仿佛有一顆星光開始從晦暗中慢慢剝離，放大，然后鋪滿眼瞳。

“他是以神識cao控。”

蘇葉子的聲音這一次沒有任何遮掩，雖不夠高，但在此刻一片不可置信的寂靜里，已經(jīng)足夠每個人聽見。

臺上臺下的每個弟子，就連已經(jīng)情不自禁地往坪臺邊沿走了幾步的四位守峰長老都覺得喉口澀然——修為與神魂的進境從不直接掛鉤，但再天才的修者有哪個不是修為易升而神魂難進？

想想剛才能引得天地變色風云席卷的一幕，再想想那九把長劍的靈活調(diào)度如臂使指——這人的神魂要強大到何種駭人聽聞的地步才能擁有如此磅礴的神識？

其神魂之力，怕是臺上的守峰長老都比之不及。

嬋娟長老素來沒什么光彩的眼睛里一時熠熠：“怎么感覺自己這幾百年都白活了……之前覺得他能聽見我們的神識密談，原來不是錯覺?！?/br>
天斗長老和洪荒長老臉色奇異地點頭。

“這么看來，此子的神魂卻是比我們中神魂之力最強大的嬋娟師妹還要可怕?！毙耜栭L老半晌后幽幽地一嘆，看向蘇葉子，“你這個徒弟，非池中之物啊。”

蘇葉子興致盎然地看著臺下的云起，語氣輕得快散盡：“我也…很驚喜啊?！?/br>
在幾位長老的議論間，斜指杜水清眉心的黑劍向后翻卷倒收，在空中發(fā)出一聲似有不甘地清鳴，便落向云起的方向。云起抬手在身前一掠，那黑光便隱沒在他的袍袖間，再尋不得蹤影了。

半空中的杜水清大抵是回過神來，知曉自己已無性命之憂，屏住的氣息一松，身形從半空狼狽失力跌落。

離著地面還剩半丈距離，他下落的速度陡然一滯，然后那莫名的力度消去，他落在地上。

云起收回了令對方滯緩跌落的神識，微微頷首：“抱歉。”他垂下眼去，遮住眼底一片湛黑。

沒有回應(yīng)，他也沒再去看已經(jīng)神情呆滯的杜水清，而是轉(zhuǎn)身向著高臺的方向，迎著蘇葉子微微閃動的目光，躬身作了一揖。

然后他站直身體，走向坪臺的石梯。所有人情緒復(fù)雜的注目和落針可聞的寂靜里，他的步伐沒有加快也沒有放慢，他的步態(tài)未帶絲毫得勝歸來的意氣風發(fā)，像從前的十一次大比桂冠花落之后，無論落在身周的是批評還是贊譽，他的神情和目光都一如既往地平靜。

沒有一個弟子說話。

從前，他們以為這平靜是弱者的遮羞布。直到今天，他們掀起了這平靜的畫布下的小小一個邊角，窺見內(nèi)里漆黑如夜，風云怒轉(zhuǎn)，浪潮滔天。在這天地失變的世界里，他們所有人都色驚面懼地向后退了一步。畫布于是重新蓋住。

今后，這平靜是他們所有人的敬畏。

因為他們看見畫布之下藏著一條騰云一嘯破布而出便能掀翻了這方天地的惡龍。

片刻之后，云起重新上了坪臺，往蘇葉子站著的方向走過來：“師……”

他剛要開口，一位守峰弟子已經(jīng)到了他的面前，正擋在他與蘇葉子之間，面頰漲得通紅：“云起師兄，之前……對不起了！”說完便直接給還怔著的云起做了個長揖。

正是之前開口被罰去后山思過三年的那個。

云起面上的怔然褪去，他點了點頭：“沒關(guān)系?！?/br>
那人面上仍有余紅，站直身來目光還有些激動，嘴唇動了幾下最后還是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到了旭陽長老身后那些弟子里面去。

蘇葉子打趣一旁眸光熠熠的嬋娟長老：“娟兒師妹，可看好你們峰里女娃娃們的道心啊，否則將來就算都碎在了寒瓊峰，我乖徒也不會負責的。”說完他去看快要走到自己身旁的云起，“乖徒，為師說得對么？”

嬋娟長老瞥一眼自己身后那些目光四散的女弟子，輕輕哼了一聲：“蘇葉子你那兒別叫寒瓊峰了，改叫禍害峰吧?！?/br>
蘇葉子摸了摸下巴：“這個主意也還不錯，乖徒覺著呢？”

云起點頭：“聽師父的?！?/br>
“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么根苗子收入囊中，蘇師兄可真是我們這些師兄弟艷羨啊?！甭牭弥霸破鹪谂_下一番言辭，天斗長老這會兒頗是哀怨，再多的興趣也只能干看著了。

蘇葉子難得沒有回嘴，笑著看了云起一眼。

“行了，大比既已結(jié)束，后面選弟子的事情就交給這些后輩去做了。”旭陽長老開口，有點遺憾地看了臺下還僵坐在地的杜水清一眼，心里暗嘆一聲可惜了，“我等都回吧?！?/br>
嬋娟長老等人自然沒什么異議，各自贊同，蘇葉子原本就只是要帶著乖徒正正名，此時任務(wù)顯然已是超額完成，便也準備一起離開。就在他要抬腳的空當，一條神識傳音卻是止住了他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