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京州重要人物。

    如此年輕，如此張揚(yáng)，如此不堪一擊，據(jù)說京州王偏愛小兒子。

    李恒瞇眼, 這人, 需得生擒。

    戰(zhàn)場混亂，刀劍無眼, 流矢四散。

    李恒俯在白電背脊上, 快馬加鞭。

    “將軍！”有人在凄厲地喊。

    李恒聽見了, 卻不能回頭。他只認(rèn)準(zhǔn)了那點(diǎn)兒紅色, 一往無前。

    “將軍！”聲音更近了些，可那旗幟也離得近了。

    李恒用力拍馬，取下身后的長弓，搭箭，射出。

    前方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人肩頭中箭，滾落下馬。

    李恒丟了弓，取下長劍飛撲上去，只一回合便打開了那些護(hù)衛(wèi)，直接將那人按在馬下，長劍抵住了喉嚨，入了半分的rou。

    那是一張年輕得過份的面孔，白皙的皮膚上點(diǎn)點(diǎn)血斑，眼睛里的驚恐滔天。

    “將軍！”

    身后的人追了來，緊張地將那些掙扎著要起來的護(hù)衛(wèi)全壓住。

    李恒的手很穩(wěn)，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屬下來而動搖分毫，眼睜睜看著那人頸項上流下一道血痕。

    “將軍松手，他要死了。”偏將道。

    李恒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打在鬼面的內(nèi)側(cè)，凝出一點(diǎn)點(diǎn)的水珠子，足夠壓下體內(nèi)翻涌的熱血。

    那人似被嚇得掉了魂，癱在地上成一灘爛泥。

    “將軍，先生說要活的。”偏將只好丟下這句。

    先生？活的！

    李恒的理智逐漸回爐，緩緩地挪開長劍。

    偏將立刻吩咐，“把他，捆起來。”

    又來幾個人，上繩索，扒盔甲，扣死結(jié)。

    李恒原地站了片刻，這才緩了一口氣，收回長劍。

    “將軍?！逼珜⒕磁逵治窇值乜粗?。

    他轉(zhuǎn)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背上插了幾根箭羽。

    戰(zhàn)場上，感覺不到痛。

    他抬手取下鬼面，露出一張冰凍的臉和充滿紅血絲的眼，觸覺才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回歸。

    狼煙稍息，風(fēng)也帶走了濃烈的血腥味。

    李恒處理完傷口，騎在白電上，冷眼看著散兵翻撿戰(zhàn)場，給那些還有一口氣的補(bǔ)上一刀。

    魏先生從后來，“運(yùn)氣真好，果然是京州王的小兒子?！?/br>
    “義兄該是能交差了?！彼馈?/br>
    魏先生點(diǎn)頭，“老王爺在河西郡，世子將大營設(shè)在五牛道，給京州的壓力不小。因去年雪下得大，氣候不好，雙方只是對峙。那邊紛紛擾擾，有的說打，有的要和王爺結(jié)盟，還有的說投降，派了好幾個使者來，通為談好。這個小兒子是主打的，很不滿京州王的猶豫，便趁未定下最終主意，私下來五牛道?！?/br>
    “崔明友為了討好他，便偷襲了五牛道大營？”

    確是如此。

    李恒也笑了，“真是老天幫忙?！?/br>
    “時也運(yùn)也，老王爺這遭合該是順的?！?/br>
    “是先生出的好計策?！崩詈愕?。

    魏先生手中細(xì)作無數(shù)，河西郡和京州的情況了然于胸。朱世杰在五牛道吃了個虧，他立馬變了計策，讓李恒夜襲十丈城，關(guān)門閉戶斷絕消息。崔明友在山中迂回，并未收到城破的消息，抵達(dá)城外的時候，被城內(nèi)的李恒和早埋伏起來的朱世杰內(nèi)外夾擊。

    魏先生笑笑，從胸口摸出來一疊信，“又是你家娘子來的信，這次更厚了，更多包了好幾層。另送了些東西，我已分好，你的在你營中。”

    他說得恨恨。

    李恒接了信，看也不看地塞胸口。

    “不看？”先生問，“第幾封了？三還是四？到底寫了些什么？怎么每次都那么一大包？”

    李恒微微一笑，春光明媚。

    “還是先看看吧，看她都寫了些什么。這丫頭，越來越不得了了。”

    李恒聽出了先生口中的不痛快，“志堅給你寫信了？說了什么？”

    魏先生深深地嘆一口氣，“那臭丫頭，我就知道咱們一走她要搞事。志堅雖是個木頭，但好在忠誠可靠，行事有規(guī)矩。本以為他能擋住她一段時間，也不多，幾個月而已。沒想到，這才過去個把月，龍口就要變天了。”

    “她又做了什么？”李恒問。

    “先是收過路費(fèi)，再是問我要了寬爺，然后修路和水渠。她前段和寬爺去看水庫和魚塘怎么弄，結(jié)果被械斗的兩家人驚了，幸辜大救了她。她便借機(jī)生事，問志堅要辜大，又去莊戶里找了年輕的后生，集起來建什么平安保障隊。名頭倒是好聽，說筑堤的民夫越來越多，要維持河堤施工現(xiàn)場、龍牙關(guān)口和平地的日常秩序。其實呢？”魏先生遠(yuǎn)看著逐漸死寂下來的戰(zhàn)場，“那丫頭想養(yǎng)私兵?！?/br>
    李恒摸了摸后背的傷口，那處被三根流矢擊中，幸好軟甲擋了一下，只入得肌rou層，未傷到骨骼和內(nèi)臟。

    私兵？

    “志堅曉得她的名堂，本意是不愿意的。結(jié)果龍牙關(guān)口那邊出了點(diǎn)事，可讓她抓著機(jī)會了？”

    “什么事？”

    “不是讓顧瓊?cè)ナ刂P(guān)口，保障三月必須可用么？結(jié)果咱們前腳走，城守后腳便抽走了民夫。顧瓊自己給補(bǔ)上了，日日緊盯著工事。不想外面來了個商隊，是年年來賣鹽糖的。不知被什么人慫恿著，不交過路費(fèi)，還打起來了。志堅去得慢了些，關(guān)口搞得一塌糊涂。”

    “那丫頭便說了，若是有治安保障隊巡邏，決計不會出這樣事。也就不管志堅的反對，和顧青山徑直干起來了?！?/br>
    李恒笑了一下，只憑想象，也想得出來那丫頭拉大旗忽悠的模樣。

    “只怕，顧家真要——”

    李恒卻道，“和顧青山?jīng)]關(guān)系?！?/br>
    魏先生不解，“若無顧青山支持，她如何能順利搞起來？”

    “顧青山支持是支持，但她一定不會完全靠他。若不然，她何必用辜大？何必自己單干？顧青山有的是私兵。是小丫頭心大，必是要掌在自己手里?！?/br>
    魏先生想了想，不得不承認(rèn)確實。他看李恒一眼，“你覺得，他們父女不親？”

    何止父女不親，母女也并不親，甚至親戚也不親。

    顧皎日常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一派和氣的樣子，但談話里多半是自己，是李恒，是將來如何，從沒表現(xiàn)出過對家人的掛念。也許，顧瓊有些，但也得掂量掂量；顧家的大兒子顧璋卻從未聽她提起過。更重要的是，顧皎修路和水渠，坑了顧青山一大筆，完全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即便是親如父女，出嫁女如此作為，也必然忐忑的。

    可她晚上睡得可香甜了，白日里沒也擔(dān)心過父親如何，母親如何，兄弟怎么看待。

    可見，她心里對所謂的親人，大約只——

    嘴巴上親熱。

    李恒眸光暗了暗，她病弱時那么想要回的家，是哪兒？

    魏先生沒得到李恒的回答，但腦子卻活動起來。

    “如果真這樣，倒也并非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