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

“知道了?！?/br>
烏天掛了電話，轉(zhuǎn)身，看見聶原正坐在自己不遠(yuǎn)處的小板凳上玩手機(jī)，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聶原抬起頭，看向烏天：“你家人么？”

烏天的后背一下子就繃直了，點點頭。

“這事兒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聶原笑笑：“也麻煩你家人了?！?/br>
“……沒有，”烏天干巴巴地說：“不麻煩。”

“烏天，”聶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近乎凝重的表情：“我是真不知道怎么還你的人情，但我也真不想欠著。”

又來了?！拔覜]想讓你還，我……咱們的關(guān)系，用不著說這些。”

“別，你別這么說，咱倆沒什么關(guān)系。就算有，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

烏天一聽這話就忍不住地著急：“你就一點機(jī)會都不愿意給我么？聶原，我是百分之百認(rèn)真的，你懂不懂？我要是圖個新鮮來耍你——我用得著跟你費這么大勁兒么？”

聶原低下去臉，沉默了。

小梁怯生生地：“那什么，我、我去買點飯啊……”然后就一陣旋風(fēng)似的出了門。

“你怎么說都行，烏天，反正咱們不可能。”安靜的房間里，聶原一字一句地說。

烏天聽見“反正咱們不可能”幾個字，心里無端冒起一陣怒火，聲音帶了幾分咄咄逼人：“既然知道咱們不可能，你為什么還找我？我攔住你后爸不讓搬你家東西的時候你想過咱們不可能嗎？昨晚小梁打電話讓我來的時候你想過咱們不可能嗎？你后爸被我找的關(guān)系關(guān)進(jìn)派出所的時候你想過咱們不可能嗎？”烏天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聶原，你是不是太……分情況討論了？”

聶原猛地抬起了頭，雙眼通紅，烏天看見他嘴唇都是顫抖的。

聶原像上次在他老家院子里那樣，一把抓住了烏天的領(lǐng)子：“你他媽才看出來，你是不是太傻逼了，我就是用得著你的時候給你糖吃，用不著你了一腳踹開——你才看出來么，情圣大人？”

“你不就仗著你爹媽有本事，你姑有本事，你算什么東西，烏天，你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那天晚上我怎么說你的，你不就仗著你家——現(xiàn)在還是這句話，你不就仗著你家！”

烏天既憤怒又混亂，兩人原本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

“……你一直都覺得我是個廢物，是不是？”烏天任聶原扯著領(lǐng)子，低聲問。

“你就是個廢物，不用我覺得不覺得！”

“那你呢，你就不是了？”烏天感覺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昨晚你后爸讓你下跪道歉，要不是我來了，你就真跪了吧？這次是我來了，那以前呢？你是不是早跪過了？上次要不是我在家，你攔得住他搬你家的東西嗎？聶原，你不是說你和你媽都靠他養(yǎng)著——你就不是廢物了？”

聶原明顯怔住了，隨即松開抓著烏天領(lǐng)口的手，向后退了兩步。

雙目雷劈般失神。

烏天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兒。

“滾，”聶原抄起小板凳，像昨晚砸那幫男人一樣，往烏天身上砸去：“滾你媽的！”

烏天滾了。

慢騰騰地走在正倉北路上，烏天捏捏眉心，劇烈的情緒起伏之后，是巨大的茫然。

剛剛兩人的爭吵一遍遍在腦子里重放。

我都說了些什么？

這會兒不少工人都下班了，三三兩兩坐在路邊的小攤上喝酒吃飯。四周是熱鬧的，反而使得烏天心里更安靜，宛如山間下了大雪，什么聲息都被蓋住了。

只有十幾分鐘前他說出的話，像是天神的詛咒，聲如洪雷，一遍遍回蕩在這片絕對寂靜的天地間。

他說聶原也是廢物。

對，這話是他說出來的——不僅是說，是嘶吼，他嘶吼出來的。

廢物，聶原，廢物，聶原，你就不是廢物了？

這場撕皮放血的爭吵把烏天的力氣都抽干了，他干脆買了盒煙，一屁股坐在了路邊兒。一盒煙就這么捏在手里，直到手機(jī)鈴聲響起，烏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拿根煙出來抽。

是烏校長。

“烏天，你現(xiàn)在在哪呢？”

“在……在外面?！?/br>
“跟同學(xué)玩兒呢？”

“嗯?！?/br>
“哪個同學(xué)啊？”

烏天已經(jīng)疲憊地連編都懶得編了，干脆說：“你不認(rèn)識?！?/br>
“小天，”烏校長語氣柔和了一些：“你爸媽這會兒都不在，你如果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可以告訴姑姑?！?/br>
烏校長的話像一把小錘子，正正好敲在烏天腦仁上。

他聽出她話里的循循善誘了，她一定是知道——或者預(yù)感到了什么。

七年前的事情，現(xiàn)在還讓她緊張。

也對，從畢業(yè)回家到現(xiàn)在，一年了，烏天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上班，身邊關(guān)系好的朋友也就是個周賀。

還有誰，能讓他反常而強(qiáng)硬地拒接了家里安排的相親，半夜三更去幫忙打架，還主動動用了一向不耐煩應(yīng)酬的關(guān)系呢？

也就是他了。

“小天兒？”烏校長叫了一聲，語氣已經(jīng)帶了焦急。

她擔(dān)心，烏天想，擔(dān)心自己再像七年前那樣“誤入歧途”。

“姑，”烏天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是從肚子里發(fā)出來的，又綿長又沉重：“我掛了?！?/br>
說完也不等烏校長回答，就掛了電話。

然后烏天迅速打開短信的頁面，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給烏校長。

只有兩句話。

以前的事兒我都知道了。

我還是愛他。

屏幕上出現(xiàn)“發(fā)送成功”四個字之后，烏天迅速關(guān)掉了手機(jī)。

愛是什么呢，重逢之后，烏天只對聶原說過一次“我愛你”，是那天晚上，聶原氣急敗壞地把烏天拽到酒店開.房時，烏天摟住他，說，聶原，我愛你。

其他時候，烏天只說過，我喜歡你，我喜歡聶原。

因為“愛”是很沉重，很難以啟齒的。什么事兒一扯到“愛”，就不像“喜歡”那么純粹了，說得粗俗一點，喜歡是想怎么睡你，愛是想睡完你之后的事兒。

烏天雖然沒說過，但他知道如果和聶原在一起了，將要面臨多少阻礙——和家人反目，丟掉工作，失去經(jīng)濟(jì)來源，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所以他一面對聶原說“我喜歡你”，一面自欺欺人似的，回避那些可能面臨的問題。

說“喜歡”挺不錯的，既表達(dá)了愛慕，又不著痕跡地規(guī)避了責(zé)任。

但直到剛剛那一刻，烏天終于不得不直面自己——盡管他的確如聶原所說，是個“不就仗著家里”的廢物，他的工作是家里給解決的，他花的錢有很大一部分是家里給的，他住的房子也是爸媽掙來的。

但不行，烏天帶著一種打碎一切后的平靜想，就算我是個廢物，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