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青年大吃一驚，“你說什么？”

“既然過個幾千幾萬年，他還是會死在你那個轉(zhuǎn)世手里，為什么不在你寂滅前親手殺了他？”

青年愣了一會，隨后猛烈地反駁：“他什么事都沒做錯，我為什么要?dú)⑺∥疫B告訴他實(shí)話都不舍得，又怎么會對他動手??？”

“那么都江堰死傷的百姓算誰的錯？”

青年支吾起來：“他……他應(yīng)該也不想……”

古泰來厭煩地皺起眉頭：“好，這個暫且不提，不管怎樣，你最終還是動手了不是嗎？”

“我沒有！”青年被激怒了，指著虎頭巖上那個勘察地形，測算著布陣方位的男子道，“你難道沒看見嗎？是那個人殺了飛銀，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不在了，我雖然看得到，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沒有力量，也沒辦法！”

古泰來忽然問他：“你的轉(zhuǎn)世比你厲害嗎？”

青年疑惑地看向古泰來，摸不清他話里的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

“現(xiàn)在的飛銀有多厲害？”

青年看向水中，四面的景物已經(jīng)又再變成了汪洋大海的模樣，飛銀在水里歡快地游動，并不知道許多年后自己殘酷的命運(yùn)，那個時候他是高興的，高興到根本不相信世上有哀愁這種東西！

青年看著他光滑的白色背脊，臉上露出一個溫柔又自豪的微笑：“他很厲害，雖然還不如我?！?/br>
“你的轉(zhuǎn)世有沒有他厲害？”

“什么？”

“有沒有？”

“你問這個……”

“我問你有沒有？”古泰來咄咄逼人，幾乎要將對方逼到地上去。

“沒……沒有。”

“那么他為什么會死在你的轉(zhuǎn)世手里？”

“他……為什么……”青年像一下子被問住了，隨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試圖解釋，“因?yàn)槠咝抢堦囀窍喈?dāng)厲害的陣法?！?/br>
“建這個陣用了多久？”

“十……十四年……”

“十四年，每一天他都可以殺死你那個轉(zhuǎn)世，如果我沒聽錯，不是這個陣法，他對陣飛銀根本沒有贏的機(jī)會是不是？”

“……”

“可是他死了！十四年，他什么也沒做，等著你的轉(zhuǎn)世來收拾他?！惫盘﹣淼穆曇衾镉蟹N壓抑的怒氣與凄涼，飛銀的遭遇觸動了他回憶中似曾相識的那部分，“你撒謊遺棄了他，算出將來又不殺他，”古泰來微微磨了磨牙齒，“你這么做根本不是為了他，你只不過不想他忘記你，你要他永遠(yuǎn)都記得你，你做到了！”

“我沒有……”

古泰來打斷對方虛弱的辯駁，毫不容情地給了他最后一擊：“飛銀根本不是那個與你不相關(guān)的轉(zhuǎn)世殺死的，真正殺死他的人是你才對，他就是因?yàn)槟悴潘赖?！?/br>
青年震驚地望著古泰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嘴唇蠕動，卻一點(diǎn)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他就像一尊老朽的石像一般，本來只是慢慢地剝落，但古泰來的話卻如一陣罡風(fēng)，將他狠狠刮倒在地，摔了個粉碎！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古泰來幾乎不耐煩到想要拋下這個“神”，自己尋找離開的方法的時候，他才開了口。

“原來是這樣?！彼f，“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的寂滅會使得這里變樣，怪不得我會在最后還留下這樣一絲妄念在這里……”

古泰來已經(jīng)不耐與他再多廢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拔乙鯓硬拍軓倪@里出去，我還有急事！”

青年神情古怪地看向古泰來，像下了什么決心一般，突然道：“我知道你要找飛銀拿一件東西?！?/br>
古泰來挑起一邊眉毛：“是又如何？”

“那么，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彼降焦盘﹣淼亩?，低聲說了一番話，古泰來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要我?guī)闳ヒ婏w銀？”

青年點(diǎn)點(diǎn)頭：“靠我自己的力量實(shí)在無法見他。其實(shí)我自醒轉(zhuǎn)以來，已在此處看了他好久好久了，我看著他受苦，看著他一千多年來都睡在那里，他的身體雖然死了，但他從未解脫，甚至比死更難受，我一直看著，卻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我不停地想，想了好久好久，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甚至想到不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又是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但我現(xiàn)在明白了，我應(yīng)該用我最后的這一點(diǎn)力量，為他做點(diǎn)事，這大概就是我在寂滅后依然存在這里的緣由?！?/br>
古泰來上下打量著這個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的“神”，琢磨著他話里的可行性。

“如果我?guī)闳ヒ婏w銀，對我又有什么好處？”

“沒有我，你就永遠(yuǎn)離不開這里，還有，只有我，才知道將那東西從飛銀那里取回來的方式，你根本連那件東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嗎？”

古泰來被對方將了一軍，他確實(shí)必須要仰仗對方的力量，否則，就連離開這個汪洋澤國都不一定能做到，所以，他很快做出了決定：“我答應(yīng)你，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則……”

“我不會?！鼻嗄晷老矡o比地保證，他雙手一揮，古泰來便與他同時飛了起來。他們的腳底離開了那方小小的孤島，兩人如同使了登天之術(shù)一般，輕飄飄地向著天頂升去，底下的飛銀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他們徹底飄浮在了高高的天空。

古泰來皺著眉頭望向四周，下方的汪洋已經(jīng)被厚重的云層所徹底遮蓋，他們?nèi)缃裾麄€陷在云彩之中。上下前后左右都有云朵在懶洋洋地互相推搡，緩慢并隨性地變幻著各種姿態(tài)，就像另一種姿態(tài)的海水，但在這片云彩所幻化而成的汪洋的界限之外卻還有著別的事物，那是若隱若現(xiàn)直插天穹的兩座山峰，它們適才因?yàn)殡[匿在厚重的云層之中，所以他看不到，但此刻從天上看過去，卻分外的清晰。那兩座山峰不知多廣亦不知多高，拔地而起，兩相對峙，中間是一條窄窄的縫隙，仿佛兩扇天然的門扉……

古泰來一下子愣住了。他好像覺得這地方自己是來過的，但又仿佛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樣。他忍不住問道：“這里到底是哪里？”

沒有人回答他。

古泰來轉(zhuǎn)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廣闊無垠的天空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那青年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

“你……”他想喊那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