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去。

    戴申以刀割斷一片衣襟，丟下來蓋在死者臉上。

    “是我錯(cuò)了。”他把刀插回刀鞘，使勁吐了一口胸中的郁氣，臉上仍是重重的陰霾。

    “韓約這賊首狡猾?！奔热淮魃甓歼@么爽快地承認(rèn)了錯(cuò)誤，徐采也沒的抱怨，只能這么說了。

    至于到底是韓約還是溫泌的主意？這個(gè)當(dāng)口，還是不要提溫泌的名字了吧。

    ”晉陽這種地勢(shì)，我軍人多，反受其累，敵軍人少，容易隱匿?！靶觳稍诖魃晟韨?cè)，一邊走，有意無意地提醒道：”使君，想要擒敵，宜智取，不可魯莽啊?！?/br>
    戴申聽得出來徐采的責(zé)怪之意。不過這一戰(zhàn)算他的錯(cuò)，無可抵賴，他也就難得地忍氣吞聲了，“如何智?。俊?/br>
    “敵軍伐我，因地制宜。我如何智取敵軍？因人而異?！靶觳赏Ｏ聛?，看向戴申，”使君還記得否，我跟你提過，溫泌此人，少年氣盛。因人而異，正是此意——他越急躁易怒，你越要不動(dòng)如山，引他，激他?！?/br>
    第51章 朱旗曳日（十六）

    晁邸來了不速之客。

    消息傳來時(shí)，晁延壽人在衙署。他驚訝至極，接連詢問幾遍，“果真是清原公主？”

    家奴道：“千真萬確?！?/br>
    晁延壽滿腹疑云，沒急著往回趕，負(fù)手在公廨里來來回回踱了十幾圈，才叫人牽馬來，獨(dú)自溜達(dá)回家。

    家中早有奴役等著，領(lǐng)晁延壽越過重重院門，到了花園水邊，天寒地凍，湖景蕭瑟，山石下茶花開得如火焰般熱烈。窄袖胡服的女子獨(dú)自面湖而立，在拈花輕嗅，奴役與侍衛(wèi)在遠(yuǎn)處等候。

    “臣晁延壽，見過殿下?！标搜訅圩鞒龌艔埖臉幼?，走過來見禮。

    “晁公請(qǐng)勿多禮?！本煤虻那逶鳑]有發(fā)怒，聲音還很和氣。

    晁延壽直起腰，定睛打量吉貞。她的臉色雪白，氣色不好，和這初冬日的園景一般，有種清寂淡漠的味道。晁延壽道：“殿下比起上次造訪涼州……”略頓，他把要出口的詞換了一個(gè)，“清減了?！?/br>
    吉貞不以為意地一笑，胡服的窄袖錦邊拂過花枝，她走過來，對(duì)晁延壽道：“沒有知會(huì)主人便登堂入室，晁公不見怪吧？”

    “臣豈敢？”

    “時(shí)過境遷。這次來涼州與上次不同，因此我沒有在大庭廣眾下逗留，免得被有心人窺伺，以此攻訐晁公。”

    “殿下何出此言？”晁延壽深深看一眼吉貞，不由一笑。她這趟來得奇怪，他是心存戒備的，但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長(zhǎng)公主不矜不盈、胸有丘壑，并不是戴申嘴里那樣淺薄和蠻橫。

    晁延壽讓開一步，抬手示意，“請(qǐng)殿下到堂上說話?！表樧煊謫栆痪洌骸暗钕逻@趟到?jīng)鲋?，可有知?huì)各州府？”

    “誰也沒有知會(huì)?！奔懼甭实卣f，“我自成都府來，只為見晁公?！?/br>
    晁延壽手停在空中——明白了吉貞的來意，他臉上作出有心無力、深感慚愧的表情，“殿下有所不知，使君此刻出征在外，臣在武威留后，大小事宜，都是快報(bào)奏請(qǐng)使君決斷的?！?/br>
    “我并不是來向戴申求饒的?！奔懣此谎郏瓣斯?，正堂人多眼雜，可有僻靜處說話？”

    “請(qǐng)殿下到臣書齋?！标搜訅圮P躇片刻，往書齋引路。

    兩人到了書齋，左右人等一概在外等待。晁延壽親自奉了茶，然后慢慢落座。兩人對(duì)視一眼，都在猜測(cè)對(duì)方心思。晁延壽先苦笑起來，搖頭說：“殿下，臣……臣為使君下屬，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使君有令，臣不敢違。殿下還是請(qǐng)回吧，你所求之事，臣著實(shí)無能為力?！?/br>
    “我還沒道明來意，晁公怎么急著撇清？”晁延壽一副大局已定的勝者姿態(tài)，令吉貞很窩火，她把茶甌放下，打斷晁延壽的話頭，“晁公，我這趟來，為的私事?！?/br>
    “哦？”晁延壽笑了，一副不信的樣子，“臣和殿下能有什么私事可談呢？”

    吉貞明眸一彎，“我聽聞晁公的孫女已至豆蔻之年，顏如舜華，嫻靜溫雅，想為陛下求聘，不知晁公意下如何？”

    晁延壽一驚，茶甌都打翻了，將濕漉漉的袍子抖了抖，然后強(qiáng)笑著開口：“臣的孫女，自幼在涼州長(zhǎng)大，極少管教，性情愚拙。京都與成都府的名門淑女何其多，殿下何必舍近而求遠(yuǎn)？”

    吉貞望著窗外的茶花，在涼州初冬的寒意中搖曳生姿。

    “涼州物華天寶，鐘靈毓秀，是個(gè)好地方?！八朴频卣f，轉(zhuǎn)而對(duì)晁延壽懇切地說：”晁公嫡親的孫女，自幼受公言傳身教，怎么會(huì)愚拙？”

    晁延壽不答反問：“聽聞陛下已經(jīng)聘了西川郭佶的幼女為后，莫非是郭家的娘子不得陛下歡心？”

    “郭家娘子比比陛下年紀(jì)大，性情也迥異?！奔懻f，對(duì)郭佶的女兒顯然不滿意，她意味深長(zhǎng)道：“殿下聘郭氏，是身不由己……若晁公肯割愛，送令孫女入宮，以其姿容才德，定能取郭氏而代之。有了晁公，郭佶又豈能挾主獨(dú)大？”

    話說得好聽，郭氏已經(jīng)被定為嫡后，他的孫女入宮，最多不過封做貴妃，甚至連皇帝的龍椅都朝不保夕，根本不值得為此與郭佶一斗。晁延壽心里明鏡似的，只是搖頭，“陛下要來涼州聘名門淑女，何不去求戴度家的女兒？”

    晁延壽嘴咬的緊，吉貞也不急。指甲在白瓷的茶甌上輕輕一彈，她抬頭微笑道：“晁公何必裝糊涂？隴右這個(gè)地界，除了晁公，還有誰能鎮(zhèn)得?。看鞫热绾文芘c公比？”

    晁延壽駭笑，“殿下未免太高看臣了。隴右并不是臣說了算的?！?/br>
    吉貞上次來涼州，已經(jīng)見識(shí)到了，隴右百姓視戴玉箴為神，比皇帝還要尊崇。她點(diǎn)頭笑道：“不錯(cuò)，晁公年高德劭，眾望所歸——只是多了一個(gè)戴申。戴度空有戴姓，不值一提?！?/br>
    晁延壽心里一跳，面上笑容盡退。他霍的起身，道：“殿下，這話臣不僅不敢茍同，連聽都不能聽！”

    吉貞泰然自若，“晁公，此刻這里只有你我，何必惺惺作態(tài)？”

    晁延壽冷笑道：“殿下，隴右軍已經(jīng)攻占京都，戴使君平定河?xùn)|河北，改朝換代，指日可待！某舍小利而謀遠(yuǎn)，不會(huì)受殿下挑撥?！?/br>
    吉貞道：“晁公，陛下許給你的，絕非小利。你有何前程可謀？以戴申為人，你輔佐他一統(tǒng)天下，得登大寶后，難道就此高枕無憂？戴申會(huì)容你權(quán)傾隴右？莫說隴右這一方天地，恐怕你連埋骨之處都求之不得！”她明眸直直盯著晁延壽，“晁公，良弓藏，走狗烹，這種事戴申可是拿手的很。做他的走狗，如何能比得上在隴右做一方諸侯？陛下天性仁善，年紀(jì)尚稚，一旦聘得晁家女，蕭氏便和晁公血脈相系。如何取舍，還請(qǐng)晁公三思?！?/br>
    “臣意已絕，還請(qǐng)殿下不要再多言。”晁延壽不肯再聽，堅(jiān)決要送吉貞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