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花蝴蝶。她說完話，便縱身一躍，墨色的裙擺化作一道黑色的光影，一縷青煙似的沒入了生死鏡的陰面！整個鑄劍臺登時光芒大盛，待到光芒散去的時分，那白發(fā)的女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一張廿余寸的鏡面，平整無瑕，光潔如新。

沈厭夜已經(jīng)無暇顧及自己復(fù)雜的心情。他飛身上前，以靈力托舉住那張鏡子，以催動陽面碎片靈力的方法催動這面鏡子的靈力。但見那圓如滿月的鏡子在空中不斷旋轉(zhuǎn)著，正面潔白如月，反面漆黑如墨，傳聞?wù)婵闪钊似鹚阑厣?，萬物復(fù)蘇，反面可令人萬劫不復(fù)，萬物隕滅。

那些嘶吼著的怨氣剛剛還是被陸欺霜壓制，對她唯命是從，但是如今那個唯一能統(tǒng)領(lǐng)它們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它們便化作無數(shù)惡獸，張牙舞爪地向著眾人襲來。

沈厭夜展開雙臂，生死鏡停止了轉(zhuǎn)動，白色的那一面對著奔騰而來的黑色的怨氣。

沈厭夜閉上眼睛，聲音輕柔得像是在禱告，“平息你們的憤怒，放下你們的怨恨?！疁纭呀?jīng)不再能夠令你們痛苦了。”

然而怨氣狂躁，又怎聽他言？它們化作黑色的巨龍，以風(fēng)馳電掣的速度沖向了沈厭夜，似乎想把他撕裂。但是沈厭夜卻未曾移動一步，也不曾因為它們的躁動而感到不悅。

——肆虐吧。奔騰吧。將這冶云宮的一切破壞吧。

已經(jīng)重新聚攏的混沌之氣將怨氣阻擋在了冶云宮之內(nèi)，故而它們瘋狂地沖撞著，像是受了傷的獅子，發(fā)出怒吼般的哀鳴。

他聽得這哀鳴聲漸漸低沉下去，變得像是嗚咽。其間的痛苦、憤恨、絕望……令在場所有人無不動容，而沈厭夜只是凌風(fēng)而立，神色沉靜得像是廟宇里的雕塑。

——回到輪回中去吧。在下個輪回，你們會重新?lián)碛凶约赫湟暤娜撕突貞洝?/br>
——你們重新學(xué)會去愛，去喜，去感激。

——然后，你們會平靜地離開他們，重新回到輪回中來。

沈厭夜閉上了眼睛，唇角勾起，笑得溫和。

“安息吧。”

他話音落下，那些黑色的怨氣四散開來，又漸次融入了他手中的鏡子。每當(dāng)吸收一縷怨氣，那鏡面的白光便短暫地閃爍一下，像是明明滅滅的燭火——人的一生，短暫猶如白駒過隙，脆弱猶如風(fēng)中燭火。

……………………

他高舉著生死鏡，在冶云宮站了七天七夜，才最終將天地間最后的一絲怨氣度化了。雖有蓮瑕相助，但是他依舊精疲力竭。在一切都結(jié)束的那一刻，他踉蹌了兩步，便再一次靠在了蓮瑕的身上。

“你若倦了，就睡一會吧?！鄙忚Φ?。

“睡……？我不想睡……”沈厭夜臉色蒼白，卻還是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如果現(xiàn)在睡了，萬一再也醒不來了可如何是好？”

蓮瑕聽到此處，不由得大驚失色，生怕沈厭夜也如同那些上古神明一般，耗盡了渾身的真元，最終rou身兵解，魂歸往生。

然而沈厭夜想的卻是他沉睡的三百年時間。他不由得感嘆道：“就算醒來了，又如何呢？傾國大夢，一夢千年。人間滄海桑田，世事過眼云煙。”然后，他自顧自道，“所以，還是不睡罷?！?/br>
蓮瑕很少聽到沈厭夜用這樣悵然的口氣說話，不由得握緊了他的手：“厭夜，不要說這些奇怪的話?！?/br>
沈厭夜又笑：“蓮，煙嵐曾經(jīng)只不過是一條天地規(guī)律，爾后化為人形，魂魄被一分為二，才有我和母親。如今，她已重新變做了‘規(guī)律’。她已經(jīng)離去了，但是卻又無所不在。因此，我雖然傷心，但是想到她時時刻刻還都在我的身邊，便也知足了?！?/br>
這一席話看似突兀，但是聰慧如蓮瑕怎能聽不出他的話外音？他狠狠抱緊了對方，賭氣似的把頭埋在對方的肩膀上，悶聲道：“我不要你也變成什么天地規(guī)律?；钪褪腔钪?，死了就是死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會獨活。就算劍靈不入輪回，沒有前世來生，我也會追隨你的?！?/br>
“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鄙騾捯拐f，“再過許多年，天地規(guī)律亦會重新入得輪回的。請你永遠不要為生離死別而悲傷，因為輪回永在，我們終究還是會再見面的?！比缓?，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忽然歡快了起來：

“還有，我可不會輕易就死的。我已經(jīng)辜負(fù)了你三百年，以后的日子我會安穩(wěn)地和你過下去的。”沈厭夜笑道，“不會再時?；杳裕杷倌?，失明或者雙目流血，每天不干別的終日思考天道……”

蓮瑕瞪著他：“……你剛才是在嚇我？！！”

沈厭夜但笑不語。然而，他是認(rèn)真的。

這些都是以后會發(fā)生的事情。終有一天，他會和蓮瑕分道揚鑣的。如果那一天不可逃避，他希望蓮瑕不要自暴自棄，或者去自殺追隨自己。只要輪回永在，世上就沒有永遠的相聚，卻也沒有永遠的分離。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八天的旭日升起的時候，沈厭夜帶著蓮瑕重新回到了天庭，站在了凌霄殿殿前的白玉階前。兩人相視而笑，縱然疲憊已極，目光卻釋然而又欣喜。并不需要任何言語，兩人同時握住了對方向自己伸過來的手，十指交握，然后緩步拾級而上。

黑衣和紅衣所過之處，周圍值日天兵皆單膝跪地，右手持戟，左手扣于胸前，低下了頭去。

沈厭夜依舊不習(xí)慣別人對自己下跪。但是此刻，他十分疲倦，也懶得再說什么了，只是握緊了蓮瑕的手，繼續(xù)向前走去，直到凌霄寶殿的牌匾越來越近。這一路非常沉默，但是沈厭夜卻覺得安逸而開心，并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著能擁有如此這般和戀人相處的時光。從前，他是絕對不會僅僅因為戀人的陪伴便感到感激的。

就這樣想著，沈厭夜轉(zhuǎn)過頭去，注視著那個和自己比肩而立的人，才發(fā)現(xiàn)蓮瑕也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自己，那雙妖異的暗紅色瞳仁里滿滿都是幸福和滿足。這樣的神情頓時讓沈厭夜想到了三百年前，兩人無憂無慮地相處的那段日子，也讓沈厭夜想起了自己失憶后二人重逢，蓮瑕眼里的神情。

——他看他的眼神，重來都沒有變過。他對他矢志不渝，一往情深。

對方暗紅色的眼睛像是明亮的湖水，沈厭夜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的表情依舊是沉靜的，但再也不是曾經(jīng)的清清冷冷了。沈厭夜知道自己看蓮瑕的眼神就像是蓮瑕看自己一樣，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明白，從前的自己，是不會這樣看著任何一個人的，即使那個人是自己的戀人。

——曾經(jīng)的他，其實和陸欺霜一樣。雖然不似陸欺霜一般冷